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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话真让人糊涂。什么叫“我跟到这儿了”，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谢泠是小偷呢。”少女微微一笑，露出整洁贝齿，“明明我先到，可听你们的语气，竟像是你们先来的?难道是我眼拙，没能早早发现两位贵人，误会啦?”
她一脸明媚，落在对方眼里，却怎么看怎么欠。
萧蕴微扬下巴，指了指立在门口的的年轻男子，得意道:“你敢说你不是跟着我兄长过来的?你定是打探好我兄长会来这儿，才会事先在这儿蹲守。”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在说什么?
谢泠越听越困惑，抬头一看，明白了。
是萧曜。
先前她只看到了萧蕴，卢云月二人，并没注意到男人就在门口站着。所以，萧蕴以为自个是跟着她哥来的?
谢泠之前是犯过蠢，精心制造过不少“偶遇”，可这回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她有心辩解，想了想又咽下了。说出真话又如何，“劣迹”在前，别人哪会信她的话?何况一个人若不信你，你费再多唇舌，也没有用。
萧蕴见她不语，以为对方被自己戳到了痛处，得意洋洋道，“怎么，没话说了?方才不是挺能说么?本宫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人家不喜欢你，你非要上赶着往上凑，和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
“阿蕴！”萧曜见她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皱眉呵斥。
谢泠神色如常。
类似的话，她听过许多遍，压根不会觉得刺耳。当下，只淡淡扫几人一眼，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并没多看萧曜几眼。
萧曜眸光微凝。
从前谢泠见他，眼神中的欣喜都要溢出来。她不像旁的少女一样羞涩，行事举止颇为大胆。茶楼、酒肆、书坊、抑或某个偏僻的角落，他时常会遇到她。一次两次，还能说是意外。次数多了，他也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内心毫无波澜。
不过又是个爱慕他的女子罢了，除了容貌比寻常般女子强上几分，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他如此想着。
直至他被对方救下——
知道谢泠救了他后，萧曜心情极复杂。
“谢姑娘这回吃了不少苦呢。”一向寡言的张德语气中满是心疼。
萧曜微怔。
彼时帐外风雪寂寂，他独坐于书案后，忽地觉到了几分愧疚。对方毕竟有恩于他，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派人过去看看。只是，见到人后，不知怎地，他的话却变成了质疑。
谢泠的回答毫无纰漏，与他对视时美目流波，似对他情根深种。
萧曜起初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直到返程路上，张德忽地叹了一句，“谢姑娘这几日一直呆在马车里，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奴才还以为她会过来找殿下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曜后知后觉地发现谢泠似是刻意避开了他！
他的猜测在今日得到了验证。
无论是早朝，还是方才，谢泠望向他时眼神颇为冷淡，仿佛萧曜对她无足轻重。
他看着谢泠的背影，陷入沉思。
待她走远，一直没出声的卢云月方挽着她的胳膊，皱眉道，“阿蕴，你说话也太直白了。谢泠毕竟是个女孩子，你这样当面说她，她哪能下得来台?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她嗓音轻慢，似是为谢泠说话，仔细一听，竟是默认了谢玲尾随她们的事实。
萧蕴撇嘴，“我说的有什么错！我方才是在敲打她！别以为她侥幸救了皇兄，我就会对她感激涕零！一个小官之女罢了，做出那副不训的样子给谁看?明明偷偷跟着我们，还死不承认，真令人瞧不起！”
语中满是鄙薄。
萧曜见妹妹一脸戾气，目光渐渐沉下去。
他脸色微冷，第一次斥她:“今早父皇还赏了谢家，你却这般作态，旁人见了，只会以为皇室众人皆是前倨后恭之辈。你不喜她，远离她便是，何至于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萧蕴万万想不到兄长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反应过来后，眼眶微红，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萧曜看她几眼，满是失望。郁丧的心情直至睡前，仍未缓解。
这晚，他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秋崖山的雪洞中。
雪洞狭窄阴寒，洞口时有积雪簌簌而下，落在他身上。
他挣扎起身，想顺着洞壁爬到洞口。身子却软绵无力，爬至一半，便摔了下来。如此往复几遍，力气流失大半。
躺在洞底，萧曜木木地想着：他怕是要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了。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血液有在流动。
死也没什么不好。他安慰自己。
只是，终究有些不甘。
突厥可汗尚未生擒，西域还没完全平定，他此刻死去，三郡怕是会落于贼子手中；萧寂嫉他边功，设局害他，他大仇未保，岂能葬身与此?
他有太多太多事要做，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彻骨的寒意封住了他的口鼻，他望着只有两丈高却怎么也爬不上的洞口，眼神逐渐空洞。
……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忽然唤他，“萧曜！萧曜！”
“萧曜，快醒醒！”
他缓缓睁眼，只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低头看他。
见他醒来，这女子极是欣喜，竟落下一串泪来。
“萧曜，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她喜极而泣，抖着身子边脱下了自己的夹袄，给他披上。
“冷—”
怎么会这么冷，骨头缝中都像是凝了冰。他喉中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声如蚊蝇，却叫这女子听见了。
“很冷吗？”
那女子听见他说冷，又脱下罩衫、外裙，包住他没有知觉的手脚，轻轻安慰他：“别怕，没事的。马上会有人来我们。”
一股清雅的幽香，连带着融融的暖意涌向了他。
真暖和啊。
梦中他紧索的眉头第一次舒展了，源源不断的热源暖热了他僵硬的四肢。
他又一次活了过来。
萧曜欣慰一笑，想看清女子长相，眼前却发晕，再次昏睡过去。
—
萧曜“哗”地睁眼，看向四周。
仍是秦王府卧室。
不是秋崖山！
他喘着粗气，回想梦中情景。
茫然、无助、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激……彼时心绪振荡，难以言表。
一场梦而已。
没有什么相依相偎的红衣女子，现实是谢泠并几个谢府的下人救了他。
他只把这梦当成个意外。直到不久后，他又梦到了这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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