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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渝还想说点什么：“云娘……”
女子目光沉沉，看他与看死物并无不同。
陈渝给她让了一条道，眼睁睁看着人不记旧情的离去。
韶华宫
宫女进进出出，面色肃穆，一盆盆血水，纱布端出殿。
闻人瑾站在长廊下，“明月的伤如何了？”
太医：“殿下送来的及时，公主的伤及时止住了，只是伤口过深，公主又是女子，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闻人瑾：“这事不要惊动母后，对外宣称明月受了风寒。”
太医：“是。”
陈渝姗姗来迟，“殿下，公主如何了？”
闻人瑾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无大碍，云氏怎没和你一同？你先送她出宫了？”
陈渝扯了下嘴角，“云娘不愿意同我回去，她心中该还在怨我。”
闻人瑾不以为然，“等闻人善死了，她最后的靠山倒了就会回来了，云氏有城府，但太浅薄了，现在拿乔无非是要索取更大的利益。”
他虽没立太子妃，后院也有几房姬妾，太子嫔，良娣，女子为了求他多一丝垂怜，表面温柔体贴背后个个蛇蝎心肠，为了争宠手段层出不穷。
如今云影不愿离开，不过是想加重陈渝心中的愧疚。
陈渝想起女子离开时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云娘看样子是真的要与我恩断义绝。”
“舍弃你？云氏脑子要是还清醒，就不会去依靠一个将死之人。”
陈渝：“殿下要处置了那位？”
温和面善著称的太子殿下此刻面露凶色和势在必得的狠厉，“他活着终究是一个祸患，只有死人才能让父皇和孤安心。”
陈渝心中大撼，恍若第一次见闻人瑾。
或许今日明月受伤并非意外，是预谋，明月只是成了处置闻人善的一把刀，一个理由。
皇宫的死牢
昏暗，潮湿。两边墙壁上的烛火成了这地下牢笼唯一的光亮。
空气里泛着糜烂与腐烂的味道，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沿着走廊向下走，两侧是一个又一个牢笼，里面的囚犯大都奄奄一息的躺在枯草上，肥硕的老鼠是这里的常客，发出“吱吱吱”刺耳的叫声。
侍卫压着闻人善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牢房，打开闩门的铁链，将人推了进去。
牢房三面都是用坚硬的大石砌成的石墙，剩下一面也是铁铸的柱子，角落的恭桶大约一直没人清理，发散着难闻的恶臭，唯一可用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冰冷的石床。
闻人善垂眸，捏紧手中的东西，是他还未归还给云影的药膏。
他静静地站着，与黑暗融为一体。
闻人瑾来的很快，一身华服，后面还跟着一群侍卫，和一个史官。
“来人，将孤的‘皇叔’请出来！”
铁链叮当作响，闻人善被人粗暴的从牢房中‘请’了出来，被绑在处置囚犯的木桩上。
闻人瑾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皇叔，明明你可以在废殿里苟延残喘度过余生，怎么突然就伤了明月呢？你真是辜负了父皇的一片真心。”
闻人善双手被束在刑具上，明明身处囫囵，白色的衣裳惹上了尘埃，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未受到丝毫影响。
闻人善嘲弄道：“真心？你们不是早就想置我于死地了吗？现在寻到一个由头，就急不可耐想将我处死，何必惺惺作态。”
闻人瑾双手交叉，“是皇叔对皇室不忠，枉顾人命，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孤只是在履行法律条文。”
“瞧皇叔这样是拒不认罪了，那孤只能得罪了。”
“孤瞧皇叔的这双手生的极好，皇爷爷曾说皇叔写的一手好字，若是扎了针，还会像从前那般吗？”
候在一边的侍卫端来一盘银针，闻人瑾拿起一根银针细细看，“手底下的人都是粗人，只能由孤亲自上刑了。”
侍卫固定住闻人善的手，以防他乱动。
闻人善神情不变，像是即将受刑的人不是他一般。
闻人瑾脸色阴阴一沉，将手中的银针缓慢的插入他的指甲缝，闻人善闷哼一声，面色苍白如雪，银针刺破皮肉，血慢慢染红了整个指甲。
“皇叔，若你此刻认罪，孤或许可保你全尸。”
闻人善嘴唇咬破了皮，“认什么罪？”
闻人瑾：“自然是叛国弑君的大罪，皇叔不会忘了废后和将军府上下几百号人如何死的吧？”
“将军府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叛国的不是你们父子二人吗？卖主求荣。”
此话如巨石入湖，一石激起千层浪，但侍卫们都是闻人瑾的人，低头不敢听不该听的，记录的史官手一抖，两侧的侍卫长刀出鞘，寒光一闪，史官只能顺从闻人瑾的意愿‘记录’下去。
闻人瑾：“看来皇叔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剩下的银针一根不落的插入闻人善的十指。
十指连心，钻心的痛，十根银针随着他的一呼一吸割裂他的身体。
闻人瑾：“皇叔还不服吗？”
“服什么？”闻人善痛的大汗淋漓，仍看手下败将般看他。
闻人瑾手死死掐住闻人善的脖颈，他力气很大，不一会儿闻人善就因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不过来，因充血大片血丝爬满眼白，血腥味涌上喉头，闻人善偏偏笑的很轻松，“你杀了我又如何？就能掩盖住你们叛国的事实吗？杀死爱国忠臣，这样的王朝又能存活多久呢？”
闻人善字字泣血，每个字都如一颗石子压在闻人瑾的心上，他不敢看闻人善的眼睛，手下力道越来越重。
闻人瑾贴在闻人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没关系的皇叔，只要孤杀光了所有知情人，就会无事了，孤会送你去见你的家人的。”
闻人瑾甩开他的脖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罪人闻人善叛国弑君，谋害皇嗣，罪不容恕，赐刖刑，明日与宫门外腰斩，以儆效尤！”
行刑的侍卫是闻人瑾的心腹，知道自己主子与闻人善不对付，所以在刖刑上让闻人善吃了不少苦头。
钝刀子插入皮肉，翻动，挑断经脉，手起刀落，闻人善痛的痉挛，昏死过去。
云影站在悬梁上看完闻人善受刑的这一幕，早在闻人善受针扎时她就想出手相救，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硬生生的将她隔绝在外，她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他受刑。直到侍卫将受刑晕死过去的他拖进牢房，她才能靠近。
银针还在他手里未取出，十根指头红肿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膝盖下方空落落的，昭示着他刚刚受了什么酷刑。
云影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了，看到他受人百般折辱，她无端的心慌，闷闷的钝痛，酸楚像压制很久的细流终于汇成洪水，冲破压制。
明明她与他相处不过几月，无端对他生了情愫，沉寂灰暗许久的心活了过来。
闻人善不知昏睡多久，幽幽转醒，见床榻边上守着的云影，努力扬起笑，“你怎么来了？”
云影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守着他，但她确实不想让他死。
闻人善双手撑地，想要直起腰来，手指一碰到地，钻心的痛让他脸白了几分。
云影赶忙帮忙将人扶起，闻人善背靠石墙，歉意道：“吓到你了。”
云影摇摇头，闻人善的疼她无法缓解，在他昏睡时她便看到闻人善手上的黑线离终点只剩一点距离了，疼过这一段时间，他便能离开了。
闻人善不问云影如何进来，只用眼神一寸寸的扫过她的眉眼，眼神眷恋，“不必为我难过，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早在之前我便存了死志，只是遇到了你，才多活了一些时日。
阿影，你知道我们很久前就见过了吗？那是我背后豺狼虎豹，误入你的地方，是你救了我。或许你都记不得了，但在我灰暗的人生里你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后来你消失了，我找不到你，又逢宫变，我如同废人一般被困在这处。
你又出现了，帮了我一次又一次。我见到你是很欣喜的，书案上的佛经麻烦你送去庙里，是我为你抄的，希望你能万事无忧。”
一只鬼，竟会有人为她祈福，抄写佛经。
闻人善说的以前，云影记不得一点。
闻人善讲藏在怀中的药膏拿了出来，“我其实不是不接受你的好意，只是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轻易得到的东西，我想让你多看我一会儿，才会如此，没想到会惹你不快，如今我是真的用不到了。”
“将死之际，我能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云影：“什么？”
“杀了我，让我保留最后一丝尊严，体面的走。”
……
昏暗的牢房里，闻人善永久的闭上了眼睛，手上的黑线走到了终点。
云影手里握着一颗完整的心脏，刺目的红，烫的云影几乎拿不稳，它与他主人一样永远停止了跳动。
一滴血泪自上方砸在上面。
不知何时冷心冷情的人早已泪流满面，血痕染红了她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