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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夜晚格外静谧，衬得房间里的游戏背景音过于嘈杂。战况正酣之际，手机在地板上嗡嗡嗡地振动起来了。
周芮扬低头瞄了一眼，见“妈妈”两个大字赫然跃上屏幕，惊得差点儿就要把手里的游戏手柄给丢出去了。她赶紧关停界面，快速接通了手机，“妈。”
对面乱哄哄的背景音听不真切。
“妈，你已经到法国了？”
“嗯，”熟悉的声音从万里之外通过电波传了过来，“我们刚到戴高乐机场，一会儿还要转机去波尔多。”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儿要交代我？门窗都锁了，院子里的监控也没问题，你就放心大胆出你的差吧。”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是在熬夜刷韩剧还是刻苦看小说？”
“没有，我都洗好澡，准备躺下了。”周芮扬一边辩解，一边理了一下自己的睡衣，“你这个点儿打电话，到底是希望我睡着还是醒着呢？”
“一猜就知道你肯定还没睡，你爸让我提醒你赶紧休息。”
“妈……我这要是真睡着了，还不是会被你们吵醒。”
“你下周一就要正式上班了，没忘记吧？”
“当然没忘。”逃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想不记得都难。
“没忘就好，入职手续已经全都办理好了，你赶紧趁着这个星期整理整理。我和你爸不在家，你一个人稍微自觉点儿，不要再日夜颠倒，到处乱跑。”
周芮扬勉强耐着性子听完了妈妈的这些老生常谈式的耳提面命，以免压不住顶嘴的心，反而招致新一波说教。
以为她虚心受教，妈妈也安心地挂了电话。
周芮扬掐指一算，自己已经在家里赖了近两个月，捱过了一年中最为炎热的酷暑时节，转眼间就到了八月的最后一周，自由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毕业季狂欢的盛宴结束后，同班同学早就打包好行李，揣着学位证和毕业证的牌位，奔赴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新单位去报到。如今，热潮散去，她连个吃饭看电影的搭子都找不到，孤家寡人，属实无趣。
的确是该收收心回到正轨，和其他人的步调保持一致，去开启下一段人生新旅程了。
口号喊起来是蛮响亮振奋，但周芮扬发现，随着日期临近，applewatch记录下自己每天的深度睡眠时间一天比一天短，质量也一路下降。任凭自己如何努力调整早睡早起的生物钟，还是没能摆脱那些突如其来的失眠症状。
今晚也是一样，她还真没跟妈妈撒谎。她早早就洗漱完毕倒下了，只是翻来覆去一通折腾，就是没有睡意，这才重新爬起来，把白天没打完的游戏接续上了。
不过是在自家的店里混个班上上，一没业绩指标，二没人际压力，有什么可焦虑的呢？但除此以外，她又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特殊事件能切实影响自己的心情。
合着妈妈还大半夜打个越洋电话，专门来提醒她还要去上班这件事儿。身体出于本能发出的信号不会骗人，她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小时候，周芮扬很喜欢一款叫《梦游先生》的小游戏。每逢夜深人静之际，梦游先生就会从床上爬起来，到夜晚的世界游荡一番，安然无虞地归来后，才能呼呼大睡直到天亮。
游戏是虚拟的，人是活的。飞檐走壁对她来说难了点儿，但出去吹吹风散散热还是可行的。她从地上爬起来，从衣柜里找了一件内衣穿上，又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线衣，头发潦草地扎起来绑了一圈儿，就抓着手机下了楼，直奔大门，从玄关墙上取下了车钥匙。
车子发动之后，周芮扬对着导航仪犯起了难，这个时间点去哪儿合适？
她闭上眼睛，手指敲着方向盘的边沿，将自己常去的几家店在脑海里快速地捋了一遍，但是好像没有任何一家能唤起叫人眼前一亮的心动，都没啥新鲜感了。
算了，还是先往那边开，到了再说吧。她点开地图，放大其中一块区域，随便找了一家店，设置成了导航目的地。
开过去时间还是挺久的，周芮扬短暂地纠结了一下，拿起手机，打开了某出行软件。
她这个月才提新车，心血来潮，就在平台上注册了顺风车车主，想着偶尔捞个邻居，不仅能与人方便，还多个兜风闲聊的伴儿，一举两得。
不过，周围基本都是别墅区，业主非富即贵，有的还雇了私人司机，并不是顺风车服务常用人群经常出没的区域。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接到过非常合适的单子。
现在是大半夜，路边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但她还是怀着试试的念头，把自己的定位和导航的店名都填了进去。路线立即蹦了出来，页面也跟着进行自动刷新。
当最上面显示出一个行程相似度90%的单子时，周芮扬眼睛都看直了，自己竟然不是唯一的一个夜游神，还真有其他同道之人！
再次确认行程信息无误，不是自己眼花，她才三分激动两分紧张地拨通了对方已经过平台处理的虚拟号码。
“你好，是尾号7568吗？”
“您好，我是。”
听到对方使用的是尊敬语，周芮扬心里踏实了一丢丢。
她之前在小红书上查过攻略，确认接单前先打个电话核对信息，还能初步判断出对方是否礼貌。万一不小心碰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还能取消行程。反正又不是运营车辆，也不指望靠它发财，还是安全第一。
“你那边的定位准确吗？我现在正从锦绣山庄里面往外开，要不你去大门口等我吧。”这个时间估计就她一辆车，也不至于会接错。
“好的，我也在往山庄的大门方向走，马上就到，请稍等。”
“没事儿，我还没到呢，大概一分钟。”
没过多久，视野范围里就出现了一个被车灯照得发亮的背影。如果不是出现在这个时间和地点，周芮扬应该会把对方认成市中心中央商务区常见的高级牛马。
她不想投以凝视的目光，因为要是性别互换一下，是很危险的场景啊，但强烈的打光实在让人很难无视眼前超绝的头身比和超高的腰线。那人个子很高，白衬衫、黑西裤，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装马甲，勾勒得肩宽腰窄的。
她似乎理解了为什么宁采臣在山里的破庙碰到聂小倩没害怕，来不及，根本就来不及害怕。
她稍稍加了一点儿速度，追上了那人，“是你吧？尾号7568，直接在这儿上车吧。”
那人被车灯照到时应该也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立即停在原地，转过身来。
“是我，那就麻烦您了，谢谢。”
是一个长相和声线一样柔和的年轻男生，脸上虽带着少许疲惫的班味儿，但浓度还没超标，感谢的笑容尤为真诚。
对方两手空空地上了车，好像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
很好，无人身风险。周芮扬问：“你是我们小区的吗？”
“不是，我是送客人过来的。”
“客人？”
“店里的客人喝了酒，我帮他代驾，现在回去。”
“你在星月酒吧上班？”是她设置的临时目的地。
“不是，我们店叫青藤，在旁边。”
周芮扬瞥了一眼屏幕上规划的路线，最后一小段有轻微分叉，得先送他到青藤会所，她对那家店早就有所耳闻。
“你们店是上个月新开的吧？”
“您来过？”
“还没有，我有个朋友最近刚去，说你们那儿环境不错，就是太难排号儿了。”
那是一家会员制高级会所，开业至今还不到两个月，就已经通过会员之间的口耳相传，在望京市的小圈子里打响了名号。和老牌会所相比，青藤的目标客户主要是年轻的newney群体，活动风格更加自由灵活，因此受到了不少行业新贵和海归创业领袖的青睐。
除了vip会员才能独享的高端服务，青藤也开放接待散客，但人数和时间都有限制，以浅浅感受氛围为主，同时也是为了招徕潜在的会员。最近，有不少网红和名媛班学员挤破了脑袋，想要混进去打卡或钓鱼，光是预约就排到了一个月之后。
这些，是周芮扬从朋友那儿听来的二道消息。
“您要是想过来，我可以帮您排号儿，我们有内部专用通道。”副驾驶上的男生说。
“哎呀。”周芮扬正在一心多用，一不小心错过了一个路口，“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地图微调了路线，重新开始导航。男生等手机语音停下，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既然是青藤的服务生，周芮扬明白那种游走在高级牛马和清澈大学生之间的些许违和源自何处了。这些地方连服务生都比外面一般的机灵好看一些，会看眼色，会来事儿。
她笑着说：“谢谢，不过我可能为你的业绩做不了什么突出贡献。”
“客人满意才是我们最大的目标，我们这儿没有最低或隐形消费。如果您需要预约，欢迎您随时与我联系。”男生从左胸前的口袋里取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
前段时间，周芮扬在饭桌上听爸妈提起过，新开张的青藤会所和自家酒庄定位和卖点虽然不完全一样，但严格数算起来，还是有部分客户群体重合，都是在富人圈里打转转，未来很有可能成为有力的竞争对手。
因着这个缘故，上次朋友邀她一起去青藤的时候，她就找借口推掉了。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全靠父母接济，干嘛要跑到人家的地盘上主动去送钱呢。
旁边赶路的大型货车轰隆隆地碾过了隔壁的车道，连带着周芮扬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她保持着双手握方向盘的姿势，没有松手，朝身旁储物盒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说：“谢谢，先放这儿吧，我等想去的时候提前联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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