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酒没想到那股力量竟然来源修理铺老板。
虽然修东西的人力气都挺大的,但像这位老板这样一用力就得报废一扇门的,属实罕见。听那扇门落地的声音,既不像纯木的,也不像纯金属的,合金的也不是这种声音。很奇怪。
“霍庭!”
高树里的声音扭曲成一种尖细的音色,像刀锋在金属表面慢慢刮过去的声音。
这声音刺入耳朵实在难受,江酒猛打一激灵,又听屋里传来接连两声“咯哒”的声音,似乎是什么开关打开了,还没来得及看,却发现修理铺老板已经高举双手,非常坚决地跪下了。
“老板……”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满含金属的劲风从脸颊刮过,江酒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工作台上正摆着一架机关枪。
我勒个去!
她毫不犹豫,“吧”一下也跪下了,“老板……医生……冷静、冷静啊。”
“冷静什么冷静,他要是能冷静下来,我至于跪着吗?!”一旁跪好的修理铺横插一句,满脸都是“我跪下了但我没错”的样子。
江酒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打不过,她现在就想修理一顿这憨货。左右看看,几次开口,她都没想到该怎么说。
不过,医生的枪口并没有对着她。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修东西本来就要钱,再做出无意义的投入实在是没必要,她慢慢退到角落里,缩着脑袋当鹌鹑。
医生正站在机关枪口面,枪口对准修理铺老板,没有第一时间开抢,却给子弹上了膛,“你又跪,你上次也是这样,你能不能有骨气地站起来。”
“我哪里跪了,我这是捡东西,跪着捡舒服,对膝盖好。”霍庭梗着脖子硬声说道。
江酒:呵呵。
“那你怎么不跪着进来……草,跟你讲道理有个屁用,我有病!”高医生气急了,自说自话一通连带着自己都骂进去。
想想之前的黑历史,他恨得无可奈何,咬牙切齿问:“你说,我这门怎么算!”
“我修呗。”霍庭很有眼见尔,气氛缓和了,就慢慢站起来。
高树里快要气死了,见他站起来也没有拿枪追着他。霍庭把手里的手杖递给一旁的江酒,出门把门提进来。
“修修修!你能不能轻点进来,上次,上上次,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
一看见自己刚换的门又被搞成这幅死样,高树里声音噌地拔高。
霍庭完全不受影响,兀自拍拍门板上的灰尘,“东西坏了就得修,你看你跟我做邻居,多好,及时修理,减少损失。”
江酒原以为自己刚刚胡吹海侃一顿,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这位修理铺老板更离谱,看起来得有四五十岁,脸皮贴门上都比这门厉害。
她捧着自己新改好的手杖,慢慢往门口走。
里面二位正在气头上,要是能趁乱溜走,实在是一桩大大的喜事。欠了这么多债,每一点工资都很宝贵。
眼看就快到门口,肩膀突然被拉住,江酒心一凛,只听背后人说:“喂,别走别走,你过来……”
这时候,高树里已经收起机关枪,走到霍庭身边,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着江酒。
“我去找你店里那个小女孩,问问多少钱。”江酒讪笑着解释。
霍庭轻轻松松将她提起来,夹在腋下,“没事没事。我问问你,你知不知道附近有谁懂点医疗知识的,包扎之类的?”
“你干嘛?”江酒还没问,高树里先叫起来,“霍庭,你又想糊弄我?哼,你是不是忘了最近守卫者出入w区活动,不怕我哥找你叙叙旧?”
听到“我哥”、“叙旧”这两个字眼,被夹在腋下的江酒明显感觉到霍庭霍师傅抖了抖,连带着她有种要被碾碎的感觉。
“两位……霍师傅,你要不先把我放下来?”实在疼得受不了,江酒颤巍巍地小声问。
“放。”高树里一开口,霍庭就松开了。
“我这不是想帮忙嘛,你说你,帮你修门你不乐意,我帮你找人干活你又不乐意,年纪轻轻的,你脾气这么差……”
没等他说完,江酒忙插嘴,“我可以。我会包扎之类的。”
她怕霍庭再多说两句,美人医生即使不抬出他那顶机关枪,也要连带着她把两个人好好修理一顿。
“你会包扎?”高树里皱着眉头问。
包扎伤口什么的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受过伤的多少都会点。但w区一向管控严格,连学校都没有。所以,除了雇佣兵,收到专门训练的人,很少有人会包扎。
最近l区守卫者和雇佣兵联合行动吃灰,w区各个地方的负责人都在召集人手准备第二次行动,这时候,满大街找到一两个会包扎的,还真不容易。
江酒点点头,“会。”
这能不会吗!她以前可是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人,包扎什么小意思,更何况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斗争那么厉害,但凡受点伤,多少都懂点。
高树里不说话,霍庭开心极了。他用力拍着江酒的后背,也不嫌骨头硌手,一连好几下,“厉害啊,这样好了,这手杖不要你钱,你帮他干几天活儿,这事儿就两清了。”
两清?
江酒左看看霍庭,右看看医生,用力点头。这事儿当然好啊,能省一点是一点,反正她白天闲着也是闲着,这鬼地方想找个工作又难……
倒是这霍师傅,看起来是个憨憨,没想到粗中有细,气到拔枪的事三两下就糊弄过去了……
江酒看着医生的脸色,直觉这件事还没过去,但她干活抵工钱的事应该是稳了。只要这个时代包扎手法别太离谱,她左右都能把这活儿揽手上。
“两清?你说两清就两清?我的门……”
高树里音调渐渐走高,还没到最高峰,就被霍庭一手按住,他拍拍肩膀,“哥知道,这门我肯定给你修好,你放心,小意思,w区修理铺我排第二……”
“这儿就你一个修理铺,你逼.逼什么呢?!”高树里冷着脸拆穿。
“高医生!”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三个人正聊着,都被吓了一跳。
江酒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这两天她见的人太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之间从门外闯进来一个头顶天花板、肩膀有门板宽的男人,“高医生,你没事……”
萨斯克拔腿冲进来,屋里三个人,高树里左边肩膀上搭着霍庭,右手边站着江酒,一边是坏了一半的门板,一边是展开的手杖,乍一看还真分不清这是打劫呢,还是聊天呢。
“萨斯克,你怎么来了?”高树里以白眼逼退套近乎的霍庭,留下一句“修门去”,就往工作台走。
霍庭出门时,经过萨斯克身边,点头打个招呼,又耸耸肩。
看萨斯克的表情,江酒肯定,这三个人绝对认识。
很难不认识。w区唯一一家修理铺,旁边还挨着小诊所,可谓是一条龙服务,多好。
“我来包扎。”萨斯克径直往里走,从工作台下面掏出椅子坐下,又撕开领口,露出后肩膀上一道长长的伤口。
“那正好。我这里刚来一个抵债的,让她帮你处理伤口。”高树里摆好酒精、手术刀一类的工具,从桌下掏出第三张凳子。
江酒坐在萨斯克身边,点头打个招呼,见萨斯克没认出她,便安心低头观察伤口。
伤口周边的血肉已经开始腐烂,流出的脓血是黑色。江酒把灯光调亮,移近一点,发现黑色的血肉反射出斑斓绚丽的色彩。
这种配色,很眼熟。
江酒一边听两人聊天,一边给手术刀消毒。她看过九余疗伤的过程,只要把被感染的部分剜去,撒上药粉就好。而且,这些雇佣兵活像没有痛觉似的,桌上连麻醉药的替代品都没有。
“这一次的伤口很眼生啊,哪儿来的?最近有外出的任务吗?”高树里取一把手术刀,放在手里摆弄。
他的手指很长,很细,小小的手术刀在五指间转动,刀锋擦着灯光,划出一团亮眼的橘色。
“当然不是。你哥没来找你吗?最近所有出城任务都取消了,都在等人齐了去那个古建筑里继续探一探。这伤口是……前几天刚送来的实验品,据说失败了,我们拿着练手,顺便处理了。”萨斯克顿了下。因为疼,他的脸色有点扭曲。
高树里奇怪的看一眼,再看江酒的动作,顿时明白了,也不说破,乐呵呵在一边看着。
这丫头不错。看着傻傻的,这技术不是虚的,以前绝对没少干。
江酒窝着手术刀,一点一点剜去腐烂的肉。她下刀很快,挖的深。因为感染的速度相当快,只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萨斯克背后的伤口又扩大了不少,虽然不深,但过会儿包扎有点麻烦。快刀斩乱麻最好。
“你这新来的手挺狠啊。”实在没忍住,萨斯克旁敲侧击提了一下。
又是一刀。
萨斯克:……
“那是。”高树里瞅着萨斯克眉毛一挑一挑的,心里得意,“w区死气沉沉的,还是‘黑户区’好玩,这丫头就是个例子。”
终于熬到腐肉全部刮去,开始撒药粉,萨斯克松口气,恢复调侃的心情,“少拿‘黑户区’当挡箭牌,当心你哥把你抓回去……”话说到一半,他咬紧牙关,皱着脸,硬生生等药粉的劲儿过去。
怪不得这么疼,这丫头是剜了多深啊,药粉撒进去痛死了。
高树里原本有点郁闷的心情,一看到他这张脸,瞬间拨云见日,“怎么是挡箭牌呢,你看人家处理得这么好,w区翻个底儿朝天都未必能找出来第二个。”
“……这么好?”萨斯克气的牙疼。
等江酒拿着绷带绕道面前时,他问:“小丫头,又没有胆子去基地外面看看?”
“哈?”高树里瞪他一眼,刚准备讽刺两句,却见江酒停下来了,心里暗道不好,他忘了这丫头胆子还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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