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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雪行的痕迹至贤州周边便断了,前方是三道岔路,袁侓蕤和丁霜一时间也举棋不定,便在茶肆稍作歇息。
泥炉上煨着一壶热茶,小肆只有老板一人,见袁两位来客只饮茶,想多做些生意,便与二人搭起话来。
“二位用的可好?可要再来点什么?”
袁侓蕤略饮了一口,将杯盏握在手中,“不了,只是,还未到初七老板就出摊了,这大雪天的也有生意?”
“贤州这块啊初三开始是走亲戚的日子,过路行人不少,这不年前起,还总有运粮的路过,生意也还过得去。”
粮车?
一语惊醒梦中人,袁侓蕤试探道:“哟,大过年的粮车还走乡呢,老板可知道他们是上哪儿发财?”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这就不晓得了,不过这如今国泰民安的,上哪儿干点什么不能发财,你说是吧?”
正闲聊着,前方突然出现两蓑衣扁担的行人。
老板似乎是认识,扬手招呼了一句,“哟,两位大哥这是怎么了?不是今儿早上才赶路吗,怎么又回来了?”
那挑着扁担的汉子扬了扬竹帽,朝退出来的路上努了努嘴,“可别提了,倒霉!前头往东的路都封死了,走不了,好像也就往淆山的路还能走,我们这也只能是等雪化了再走亲戚了。”
前方恰好是三条岔路,这两人倒是无意中为袁侓蕤和丁霜指明了方向,既然大雪封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那粮车必然也是去了淆山。
*
两人谢别了茶肆老板,往淆山的方向策马急追,果不其然,不出百里开外,便见到一行人赶着三辆马车,行在山道之上。
丁霜正想再追近些,袁侓蕤却拦住她,“山道遮蔽少,你我跟的太紧太过明显。”
丁霜即刻会意,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观察着路线道:“他们这是往哪里去?这里也并不是进淆山城的路,倒像是连绵往北的山路,再往北,就要到边州了。”
袁侓蕤目光停留在地图上,淆山一带,山峦连绵,更有几处峡谷幽深宽阔,城镇倚靠山脉而建,翻过山,便离边州不过数百里,景王若有意养兵,此地的确是不二之选。
然而,领她不解的是,此地的确是藏兵养兵的绝佳之处,可若景王此番屯兵是为了倾覆郢京,为何选择在距离京城还有些距离的淆山?若是此处有变数,京中有所反应,抵御内乱不过是片刻的事,周边望京又有三万要军盘踞,叛军或许打到贤州都难再进一步,且淆山地方有限,又能养的了多少兵,即便是贤州、淆山,再说得远一些,耒城、滨州等地的人尽数招揽了去,怕是也不过一万。
除非……
袁侓蕤拿起地图,以指为尺,量度了淆山北上南下的距离,她眸子骤然一紧,“除非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郢京,而是边州。”
倏地,她拉住丁霜询问道:“你可知边州大定后,北梁残军还剩多少?”
丁霜见她面色凝重,不敢怠慢,细细思虑片刻,有些犹豫道:“我们离营前,听闻北梁边军的残部只剩八百,为保存实力他们俱已退至残都,但是残都旧部仍有一万,不过却是不足为惧的。”
残都是北梁收敛旧部老兵之地,北梁本就踞地西北,物资匮乏,补给资源极其不充足,加之边州一战,几乎耗尽了举国上下的血液,即便这一万旧部加上那八百先锋要强攻边州,亦不足为惧,况且以她的了解,梁帝是不会动这一万旧部的。
如今郢军驻边有一万五,俱是精兵强将,若有一战,显而易见也是郢军全胜。
袁侓蕤没有发觉,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一片冷汗。
理想的局面自然是如此,但若是,北梁残兵和景王的叛军前后夹击,郢军未必有胜算。
“走,我们上山,从上面跟。”
袁侓蕤声沉目定,弃马便同丁霜从小路登上山道,路滑难行,两人便以剑为支,一路紧跟着粮车直到越走越深,来到一处山坳。
袁侓蕤低身走在前方,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拦住丁霜。
丁霜有些不解,伸长了脖子向下探看,果然,山坳入口处,两名黑衣佩刀的魁梧男人驻守在外。
那粮车停驻许久,驻守在山坳口的黑衣人仔仔细细的检查过车队里的每一个人,以及粮车上的货物,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放行,其间那黑衣人目光格外警惕,甚至还另派两人走出去十几里看看有没有尾随之人,格外警惕。
丁霜观察了山路四周,似乎还有路能再往上走,她给袁侓蕤了个手势,两人便弓着腰继续悄悄的攀援而上,直至一处草木遮掩的深处,两人才停下脚步,悄悄拨开枯枝向下看去。
这一眼,几乎惊惧二人。
山坳之内,密密麻麻的军帐、缜密排列的兵马,和隐约回荡的操练声,山坳高出,立着几十处哨台,密营四面环山,呈峦抱之势,实在是隐秘之极。
“看这规模,恐怕此地立起已有小半年。”袁侓蕤道。
丁霜蹙眉,紧盯着下面动向,“这样成军的兵马,若是与梁连成夹击之势,边州怕是不妙。”
“先撤,尽快将消息送到京中和边州,刻不容缓。”
*
戏月提了宫灯引饶瑰从畅音阁回宫时,恰巧在宫道上撞上一行人,为首的是郢帝身侧的近侍秦端,后头跟着的是太子萧寰,以及翎行司的芮玦和太子先马厉芳昙。
“这也快傍晚了,皇兄可用过饭了?”饶瑰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柔声说到。
撞见饶瑰,萧寰此时却因着急面圣,无心和她寒暄,“已用过,谢谢三皇妹关心了,我尚有公务,先行一步了。”
萧寰身后的一行人见了饶瑰,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随同他一道匆匆往御书阁的方向去了。
饶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驻足良久,直到戏月轻声提醒了一句,她才反应过来。
日暮沉沉,天色逐渐暗下来了,宫道冗长,提灯映照下,宫墙上照出人影幢幢。
饶瑰沉思不语,心中却有万千疑问。
萧寰这样急着进宫,还带着翎行司的人,怕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前朝的事情,与她一个公主干系也不大,如今她自己最担心的不过是外嫁之事,虽然眼下的局势来看,大郢据强中原,一时半会是不会委曲求全下嫁公主,但谁知道这一天究竟会不会到来,自己的婚事还是早早定下以绝后患。
想到这,她便又想起年前那不争气的丰子彦,那样的情形,他竟然不知道在殿上多说几句,过年这几日,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也没个信儿递进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加之那日郢帝的表情瞧着也是心深难测,实在叫她不安!
回到了春叙殿,饶瑰手中拧着的帕子几乎要搅破,她气鼓鼓的坐在前厅,待戏月端上一杯新泡的寿州黄芽,她端起来才啖了一口,便尽数吐在地上。
不悦已经写了满脸,她将手中的杯盏一掷,青瓷碎落一地,吓得戏月连忙跪地。
“沏得什么茶!这样涩,出门前不是才交代揽月了我回来要喝的!她做什么去了?!”
戏月跪在地上,颤巍巍道:“回……回殿下的话,您让揽月……出宫去丰家给丰公子递个话,这会还未回来呢……”
揽月是早上宫门开时便出了门,现下外头天色已黑,怎么的也该回来了,饶瑰思来想去,只觉得胸口有一股子浊气,发泄不出来,她蓦地起身,摔了手中的帕子在地上,怒气冲冲的往贴身侍女住的偏殿暖阁去了。
揽月戏月是她的贴身侍女,故不用与那些洒扫的三等宫女同住,两人反而是同住在偏殿的侧暖阁里。
饶瑰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一脚踢开暖阁的门,掀开揽月的床帘便是一顿扔砸,倏地,揽月的枕头下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两行娟秀小字。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1
“殿下……这是怎么了?”门外,传来揽月惊讶的声音。
饶瑰回眸一刻,眼中似有冰刃寒箭,要将揽月射穿在地。
她慢慢走向揽月,忽然扬手朝她脸上扇去,“不要脸的贱人!”
揽月捂着脸,被掀倒在地,饶瑰将那纸仍在她脸上,沉声道:“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我的人的主意?!”
一时间,揽月也慌了神,她手足无措的趴在地上,将那纸捡起,霎时间面色发红,目光闪躲,这是她闲暇时练字抄下的一行情词,彼时彼刻,她心中的确想的是天人之姿的丰子彦,但她也知道,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却没有想过自己无意中留下来的这张纸,会让三公主怀疑。
“不……不,殿下,这是……这是我练字……练字而已”
“练字?哈,你就是拿这些淫词艳曲练字的吗?!本宫倒是觉得稀奇,次次叫你出宫接丰公子进宫,你总是与他磨磨蹭蹭半日才到,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干了些什么?!说!”
“殿下明鉴!奴婢卑贱之躯,怎敢对丰公子有非分之想!殿下明鉴啊!”
“你不敢?”饶瑰冷笑,旋身落座在房中的圆桌前,把玩起桌上的白瓷盏,“好啊,既然你说你没有,那为表心诚,来,你把自己的脸划花吧。”
她将手中的瓷盏往地上一扔,那杯盏顷刻间便碎成两半,饶瑰冷冷的看着她,倏然呵道:“划啊!”
“这是做什么!”
门外,传来一声不怒自威的呵斥,一行人站在偏殿院中,出声的正是饶瑰的生母,昌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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