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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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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这时念头一转,忽然又想到,若非自己毒发晕倒,只怕早被黛玉催了回去,便要与这宝物失之交臂了。如此一来,他又不由得万分庆幸,一时间心里乐开了花。

黛玉以为他见猎心喜,不禁打趣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宝贝还没见到影呢,怎么就这么高兴?”

孙悟空笑道:“师姊哪里知道,我是笑那妖蛇跑得不冤哩!要不是它那妖毒厉害,我们怎会留到现在,见到这宝光?不枉我生受它们一回,不然岂不是还要欠它们个人情?”

黛玉知他真诚,可是想起他毒发的光景,又不免有些怨怪,微嗔道:“宝贝虽好,难道比人还重要?早知你这样,我才不要什么宝贝呢!”

孙悟空自知失言,急忙劝道:“师姊的心意,我都知晓。只是天予不取,反受其乱。何况那区区蛇妖,我心里早就有数,到最后也没什么大事,又何必这般挂怀?师姊莫怪,我再不说这话了!”

黛玉这才不做声了,孙悟空便又自告奋勇,向黄眉儿拿了猎刀,就要上前将石门撬开。

黄眉儿先前有过尝试,抢先提醒道:“上次我有在这里挖过,这石头十分坚硬,抓的我手真疼,只怕哥哥不好撬开。”

孙悟空嘿嘿笑道:“它硬?我比它还硬哩!”提了镰刀,便去撬那巨石。

那石头原是平整一块,浑似精铁,一丝缝隙也无,孙悟空别说撬开,连个着力的点都找不到,刀尖在上面划了几下,只留下浅浅几道痕迹,他心中一急,不由得发怒,干脆提刀往石门上猛砸。

这世上的事原是大道至简,孙悟空法术虽学得粗浅,却晓得一力降十会,他如今修为已到,这石门上的禁制又只做封存之用,虽也厉害,毕竟已然松动,这时被他一顿胡来,只砸得山石崩裂,满空飞溅,把一壁崖石砍得支离破碎,碎响回荡山谷,半晌停不下来。

黛玉方嫌吵闹,孙悟空已差不多得手,只听轰的一声,巨石洞开,宝物神光倾泻而出,照得山谷远近通明。

孙悟空心中大喜,立刻就要进洞查看,忽地心念一转,又扭头向黛玉笑道:“这宝贝动静太大,这般惊人耳目,万一引起争夺,只怕惹出是非。师姊要有法子,不如留个后手如何?”

黛玉微一思索,竟是同意了,便即取出一枚令牌,交给黄眉儿道:“一会儿你拿着这令牌,背朝洞口站立,这上面有我教中禁法,如果有人来了,不管是谁,你都不要理他,也不要说话,若是来人凶恶,你只需将令牌朝他扬一下,他绝伤害不到你。等我们从里面出来,事情就好办了。”

孙悟空在一旁看得微微惊奇,心想:“师姊不重外物,更不会为此与人争斗,怎地这次竟肯听我劝?”虽不敢说出口,脸上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窃笑。

黛玉见了,不禁睨他一眼,轻哼道:“你多番费心,全是为我,且话也在理,我为何要驳你的好意?我如不是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你却在心里笑话我。真不愧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半点不知好坏呢!”

孙悟空原是一心为她,这下见她领情,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又嘻嘻笑道:“我虽是石猴,却也知道冷热,师姊还不知道我的心么,怎地却编排起我来了?我也没有笑话师姊,只既已找到宝物,还不许我高兴么?”

黛玉听他口无遮拦,还不肯承认,一时满面娇嗔,却又不好说话,只得微微瞪他一眼,呸道:“那你就在这里慢慢高兴吧,万一等来了人把宝贝抢去,我看你到时候哭是不哭?”当先便向山洞走去。

孙悟空便跟在后头,笑道:“师姊既不许我笑,想是也不许我哭的。那我也不哭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进了洞府,入内一看,却是一间石室,当中有一座光洁如玉的条形石案,后方摆着一张蒲团,案头上有一个琉璃莲花灯盏,中间则是一枚玉匣,里面装着一本绢制的道书。这几样物件看着都不甚起眼,只有壁上悬着的一把五弦琴,光芒流转,宝辉四射,照得满洞生辉,先前洞外所见光明便是由它而来,显然是一件奇珍。

黛玉修为已深,道心清宁,见此异宝,也并不如何动容,只轻轻翻看那道书。

孙悟空却是盯在琴上,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又上前将琴取了下来,捧在手上仔细端详,见它形制奇古,通体黑色,隐泛幽绿,仿若绿色藤蔓缠绕古木之上,与黛玉常用的那张琴十分不同,且琴身上纹理状如龟背,金色丝弦鲜艳夺目,仿佛五道光线张在上面,望之便不似凡品。

孙悟空啧啧称奇,心想:“鹤童子说的,果然不错,这琴真是个好宝贝,正合配我师姊的人品哩!”一边想着,又有些手痒,正要去拨那琴弦,手伸到一半又猛地顿住,因怕重蹈覆辙,便只轻而又轻的往弦上摸了一下,那弦上金芒随之颤动,流转不休,神异夺目到了极处,却一丝声响也无。

孙悟空呆了一下,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向黛玉叫道:“师姊不好!这琴却是个样子货,怕不是年久失修,已经发不出声响来了!”

黛玉原已在蒲团上坐下,手持道书看得聚精会神,这时听孙悟空慌慌张张一喊,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头也不抬,随口答道:“胡说八道,既是宝物,岂有年久失修之理?这样大惊小怪,像个什么样子?”

悟空见她不以为然,急忙又将琴放在石案上,催促道:“师姊要是不信,亲自一试便知。”

黛玉却并不伸手,只悠悠然笑道:“这琴原是黄帝所有,昔日曾用它奏过咸池之乐,后来为北门成所得。他在这琴声中闻得天地阴阳之理,从而顿悟天机,以无怠之声、自然之命,达到物我为一,最终成就大道。因是得了这琴的臂助,虽已超然天地,心境圆澈,也未将它化去,而是封存在这里,留待后世有缘之人。此乃是上古真仙一片美意,你休要在此大放厥词。”

孙悟空这才知道书后面还附有留言,连忙凑到黛玉身边去看,可那上面的字形象古朴,却是一个也不认得,他忍不住握嘴偷笑,道:“这人虽是美意,却也是师姊有缘,要是换了旁人来,怕是如看天书,只以为这琴是个哑货,想到白费了一场辛苦,没准一生气还要将它砸碎哩!”

黛玉忍俊不禁,调侃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只晓得煮鹤焚琴么?这琴也不是哑货,其名唤作流光,妙用不可思议,非以极高深的定力以静御动,决不能将它奏响。可若是琴声一起,未脱根尘识十八界之一切有情众生,皆要受它牵引,遍受五蕴六毒之苦,琴声不止,决难超脱。这琴最是克制像你这样静功未到,只以动为静的修行人,你却莫要轻看了它呢。”

孙悟空大为惊异,以为自己的大品天仙诀为教中最上乘之法,自修持以来,性命坚固,精气圆融,肉身脱质忘形,若非还差些火候,早已是地仙一流,怎还会被这么一张琴克制?

他心里狐疑难信,却绝不驳黛玉的话,只笑嘻嘻道:“照师姊这样说,这琴倒真是个好宝贝。只它模样虽看着不凡,却不知道是什么声响,师姊若肯嘉惠,还请让小弟开开眼界吧!”

黛玉知他心有不服,不免含笑瞟了他一眼,果然将琴摆正,微一凝神,信手抚了一段,但觉声音温劲松透,纯粹清芳,便不是宝物,也是琴中仙品,黛玉原是识货人,这时真是爱不释手,欣喜难言。

孙悟空却觉得十分不好,一会儿心神恍惚,仿佛惊惧,一会儿又觉得茫然松弛,迷惑不已。要说是受琴声牵引,却又仿佛并不曾听琴声入耳,只是内心思绪轻浮,总是把握不住自己。

他此时才知道厉害,有意运起玄功,将心定住,谁知喜怒哀乐贪嗔痴怒越发全都涌现,心中好似油煎火熬一般焦灼万分,根本无法清静安宁下来。

黛玉见他已克制不住在石室中快步走动起来,便将琴弦轻轻一按,霎时间声响俱寂,孙悟空脚步一停,仿佛狂心顿歇,胸中长舒得一口浊气出来,半晌才大笑三声,赞不绝口道:“好宝贝!好宝贝!当初师姊要是用它来比试,只怕小弟早就出丑了!”

黛玉不禁微微一叹,道:“你这根器虽是极好,依我看,却不大适合道家的养气功夫。虽也可以动极生静,到底是多费功夫,反不如依持佛法修行。因你悟性奇高,又有大毅力,只需勇猛精进,必可证得空性圆满,到那时动静与否,都与你无甚关系了。师父分明是精通佛道法门,又是因材施教,不知为何却传你大品天仙诀,真是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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