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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进十一月，岛城的天气就冷得让人受不了了。
沈烨出门只穿了件黑色衬衣，甫一下车，就被凛冽的寒风兜了个满头满脸。
“嘶——”他急忙缩回车里，不顾助理刘琳琳艾艾切切的阻拦，抢走她粉色的大衣套在身上，又摘掉她粉色的心形墨镜戴在脸上，全然不在乎自己看起来是否像个变态。
“该减肥了。”他扯了扯尚有富余的前襟，语重心长道，“再胖下去，就买不到能穿的衣服了，而且——”
刘琳琳警惕地看着他，直觉他憋不出好屁。
果然，只见沈烨两片性感的嘴唇上下一碰，道：“容易不孕不育。不过算了，胖成你这样的，估计也没人要。”
这贱人！
刘琳琳这辈子就没见过脸这么俊、嘴却这么欠的，奈何她得仰人鼻息过日子，只得强扯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劝他快滚：“哥，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嗯。”沈烨甩着两条大长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一处高档小区走去。
刘琳琳远远地看着他，心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身为最当红的歌手，沈烨似乎一点儿偶像的自觉也没有——穿着女式外套，戴着女士墨镜去约炮……嗯，这要是被狗仔拍到，估计又得在微博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不过算了，他本人并不在乎，粉丝更是用“我哥就是这么真实不做足”的广大胸怀来包容他，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助理又有什么好操心的。
他只要别把自己彻底作死，害自己失业，就爱干吗干吗。
无视了周围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沈烨边走边接起了电话，听上去懒洋洋的：“别催，就快到了。”
“哎呀，走快点儿嘛。”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又娇又媚。
沈烨哼笑一声，心想——
“她就是个婊子！”不远处传来一声吆喝。
沈烨没想到居然有人把自己脑海里的话具现了出来，朝不远处那个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小胖墩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然而，小胖墩并没有接收到来自歌王的赏识，此刻正忙着揍一个身板单薄的小男孩，边揍边道：“我说错了吗？你妈就是个婊子，睡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你胡说！”小男孩抱着头，狼狈地躲开小胖墩的拳头，红着眼睛道，“我妈妈没有！”
“怎么没有？”小胖墩不依不饶，“要不是你妈睡过的男人太多，她会不知道你爸是谁？”
“她知道！”小男孩梗着脖子，道，“她告诉过我！”
“哦？是谁？9栋的瘸子，13栋的麻子，还是16栋的半瞎子？”小胖墩一边数着，一边“嗤嗤”地笑了起来。
“不是的，我爸爸是……”小男孩犹豫了一下，决定将这个关乎自己身世的秘密说出来——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烨伸长了脖子，妄图窥探一点儿别人的隐私，却冷不丁听到了“沈烨”二字。
沈烨：“？！”
这他妈都能重名？
“你知道沈烨是谁吗？”一旦说出了那个名字，小男孩就像找回了底气，音调不觉抬高了许多，“就是那个大明星，唱歌特别好听的沈烨！”
沈烨：“……”
呵，你妈可真会给你攀亲。
行至小男孩身边，沈烨摸了一把便宜儿子的脑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身后先是安静了一下，随即传来小胖墩的爆笑声：“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可真敢扯。”
“是真的！”小男孩有些急，“我妈妈是不会骗我的！”
“你要编也编得像样点儿，沈烨，哈哈哈……”小胖墩笑到岔气，好不容易收住了笑，他冲小男孩恶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没人能替你撑腰，你这个狗杂种就只能烂在泥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小男孩挥出了一拳，却不料斜当空猛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他肉乎乎的小拳头。
“放开我！”小胖墩没料到沈烨去而复返，使劲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见面前的男人穿着女式外套，不由得大骂，“你个死人妖，快放开我，不然我连你一起……”
“哎呀，人家怕死了呢。”沈烨掐着嗓子，夸张地哼哼了两声，掌心却猛地收紧。
“啊啊啊——”小胖墩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疼疼疼，快放开我！”
沈烨没料到小胖墩看起来敦实，骨头却一点儿都不禁捏，颇觉无趣地松开了手。
小胖墩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沈烨：“你谁啊？”
“我？”沈烨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小男孩，“他爹啊。”
小男孩呆呆地看着高大的沈烨——那双遮挡在墨镜下的眼睛看不清楚，但挺直的鼻子和性感的嘴唇如同神造，配着他冷白的皮肤和微卷的头发，活像一只不该出现在白天的吸血鬼。
这么好看的人，说出的话怎么像有大病？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沈烨摘掉墨镜，把一张俊脸凑到小男孩跟前，“你爸是沈烨。”
“啊！”在小男孩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旁的小胖墩率先激动起来，“沈沈沈，我|操，沈烨！”
沈烨凉凉地看了小胖墩一眼，问道：“操谁呢？找抽吗？”
“呜呜呜……”小胖墩捂着嘴，拼命摇头，脸上颇有小迷弟见到了偶像的疯魔。
沈烨无视了小胖墩，满脸慈爱地抚摸着便宜儿子的脑袋，说出的话却是阴恻恻的：“宝贝儿，试着疼了就还手，拳头打不过还有刀。”
一向只喜欢助纣为虐的沈烨难得当了一回“正义使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突显自己伟岸的父亲形象，只好抱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想法，来教小男孩如何以暴制暴。
这就是拳拳父爱吧……
目送沈烨走远，小男孩缓缓站了起来。
他叫陈深。
妈妈说深是沈的谐音，他的爸爸姓沈，叫沈烨。
他原先是有几分相信的，因为一向轻浮的妈妈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有着陈深从未见过的认真。可现在见到了沈烨本人，陈深却亲自把那份妄想掐死了——这么好看又有气质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他爸。
见小胖墩还没从见到偶像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暂时顾不上揍他了，陈深拎起书包，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去。
他家在一片老旧的小区里，小区里十几座居民楼有着不下三十年的历史，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水泥底色。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每栋楼的墙壁上都有几道深浅不一的裂痕，仿佛稍大一点儿的风，都能将它吹成一片废墟。
小区里的植被因为常年无人修剪，每一棵也都长得奇形怪状，近来被冷风一吹，树干上没剩几片叶子，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弓腰驼背的老太太。
整个小区都散发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死气。
陈深迈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重步伐，慢吞吞地爬上二楼，然后敲了敲404的房门。他想着自己又回来晚了，妈妈肯定会在开门的一瞬间就冲自己发脾气。
可出人意料的，陈婧并没有生气。
她侧身把陈深让了进来，目光在他受伤的脸上游走了一圈，然后无所谓地移到了别处，懒洋洋地说：“桌子上有蛋糕，你饿了就吃点儿。”
“好。”陈深低着头，陪着小心，生怕她刚才只是忘了要找自己算账，等反应过来了，就会猛地给自己一耳光，然后恶狠狠地说：“再晚就别回来了，直接死在外面！”
毕竟从他记事起，这样的场面隔三差五就会上演。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过得连刚才揍了他一顿的那个周小胖家的哈巴狗都不如，挨骂、挨揍是常态，有时还会被关到门外，饿上一整天。
陈婧的心思全用在跟那群男人纠缠上了，根本不会对他施以哪怕一星半点的关心。
陈深换上拖鞋，尽量把自己缩成不起眼的一团，挨着墙角走进了客厅。
他原本想径直到自己的卧室，给陈婧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却猛地发现茶几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做工精致的蛋糕。
十年了，陈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稀罕的玩意儿出现在自家客厅里。他也没敢厚着脸皮往自己身上想，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妈妈，你过生日？”
“不是我，是你。”陈婧斜靠在房门上，静静地点了一支烟。
她今天没有化妆，裸露在外的肌肤看起来十分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夹着烟的那只手瘦弱得如同一只鸡爪子，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和筋脉根根分明。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
陈深好久没有好好看过陈婧了，就像陈婧也从来不拿正眼看她。
如今冷不丁地看上陈婧一眼，他居然会对这个与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女人感到分外陌生。
“给……我的？”陈深指着那个蛋糕，不知该受宠若惊，还是该惊惶失措。
一个小蛋糕而已，对别的孩子来说也许只是撒个泼、耍个赖就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可对他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就像他盼了近十年，始终没有盼来的母爱。
“生日快乐。”陈婧送上一句冷淡的祝福，“十年了，一直没给你过过生日，今天怎么也得给你过一回。去吧，吃完了蛋糕，我还有个礼物要给你。”
陈深莫名有些忐忑，磨磨蹭蹭地不敢往茶几的方向去。
“赶紧的！”陈婧的耐心有限。
陈深快步走到茶几前，犹犹豫豫地切下一块蛋糕，那副不情愿的模样活像是被人逼良为娼。切下的蛋糕他也不敢直接吃，而是先拿来孝敬陈婧。“妈妈吃。”
“你吃吧，我不要。”陈婧仰靠在沙发上，闷闷地吐了口烟圈。
她如今虽然瘦得不成样子，可细长的眉、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怎么看也称得上是个美人。
要不是这些年她过分地放纵自己，如今三十来岁的她，应该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候。
“想见你爸爸吗？”见陈深正看着自己，陈婧突然问道。
陈深愣了一下。
“你不是一直羡慕别人有爸爸吗？你很快也要有了。怎么样？这个生日礼物是不是很惊喜？”陈婧一边说着，一边神经质地哼笑了两声，指了指蛋糕，道，“去到他身边，这种廉价的玩意儿有的是，你将来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这一刻，陈深丝毫没有得偿所愿、欢喜过头的感觉，反倒充满了不安。“我们一起去吗？”
“不，就你自己。”陈婧弹了弹烟灰，说道。
陈深咬着嘴唇，埋下头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陈婧疑惑地看向他，问道：“为什么？跟着他，你能过上最好的生活，能像个少爷一样活着。可跟着我呢？我能给你什么？”
陈深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瓮声瓮气地说：“可我想要妈妈。”
一瞬间，陈婧的表情有些恍惚，吐出的烟圈也变得歪歪扭扭。
其实刚生下陈深那会儿，因为体内的激素作祟，她爱过这个孩子，也曾想过要做一个温婉的母亲，好好地善待这个孩子。可后来，不知是体内的激素水平下降，还是因为要养活陈深，不得不向生活苟且的原因，她对陈深的感情被一点点地消磨掉，最终在面对陈深时，变成了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
她以为陈深对她的态度也差不多，若有机会摆脱她，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离开。毕竟这十年里，陈婧扪心自问，作为一个母亲，她做得并不好，甚至称得上十分糟糕。
可这孩子……
陈婧把香烟戳在烟灰缸里碾了碾，轻笑一声：“可我不想要你啊。”
陈深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眼圈蓦地红了。“妈妈……”
“去到你爸身边，就别再想着我了。”陈婧无视了陈深眼底的祈求与渴望，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这片老旧的小区里连个路灯也没有，外面除了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星，什么也看不到。今后，也不会再看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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