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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清冽的声音在耳旁轻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刺穿整个身体的痛感,宴鱼向下看去,“花朝坐隐”从她的心口贯穿,鲜血如注汩汩流出,巨大的痛感让她再也忍不住大喊:
“痛痛痛痛痛痛啊—————”
这声喊叫仿佛撕裂了天地,登时电闪雷鸣,如同猛兽嘶吼,连山河都随之晃动,远在天外的玉京山亦是一震,镇守山门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担忧道:“这女魔头陨落了吗?”“门主那么厉害,定能战胜那女魔头!”“可是那女魔头不是天下第一,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奇才吗……?”“谁说的?!”“门主说的……”
宴鱼痛得无以复加,只觉魂魄在渐渐消散,她看向那双素日里如古井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竟在那里面看出了……悲伤和心疼?
想来被称为“正道楷模”的玉京门门主,应是怜惜万物的,宴鱼又想起些什么,但一切又太模糊,似乎是两人一起待过的山间午后,似乎是某人做的饭菜香气,似乎是一点萤火和一片月光……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再无力气张口,刺穿她心口的剑停下了,剑的主人抱住她,温暖的大手托住她将要折断的腰部和满是伤痕的背部,他轻轻说道:“睡吧。”
宴鱼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眼,是折玉被自己鲜血浸透的衣衫,她喃喃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的衣服,脏了。”
“杀掉她!杀掉这个女魔头!”“她毁掉了大半的仙门宗派!就是她!”“是她残害了我们整个宗门!我们掌门死得好惨啊!”“臭丫头,你若现在不逃,你就永远不是我徒弟!”“小鱼儿,师姐遇到你,真的很开心……”“现在回头,还不算晚。你不回头,我便杀你。”
纷繁芜杂的声音在宴鱼脑子里炸开,开心、痛苦、失望、悲伤、憾悔、仇恨……诸多情感如潮水席卷了她,宴鱼在波涛中挣扎,终于看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白光之中有一少女,身着粉白色衣裙,手持一柄长剑迎风而立,狂风吹得她衣裙猎猎作响,她举起剑,对准远方山河,定声道:“我说过,我会是,天——下——第——一!”
“我看你是天下第一的蠢蛋!”“唉老婆,老婆别打了!”“你女儿马上醒了,还不赶紧去给她准备吃的!”“门主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你还不赶紧去端过来!”“门主去拿了……”
宴鱼被一阵声音吵醒,渐渐她感受到有一阵温暖的光照耀在自己身上,这是...已经转世了?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一个农妇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方才被她吼叫的农夫见自己醒了也一下子喜笑颜开起来,宴鱼不明所以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如同白玉做的房子内,装饰与眼前这两位有些粗鄙的村人气质十分不符,倒像是前世那些修仙门派的风格。
“乖乖,病了这么多天,可醒了,你看你都瘦了好多!”农妇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面铜镜,宴鱼一看,立刻吓得坐了起来。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谁???!!!!
宴鱼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铜镜里的人与自己除了性别外无半分相似,镜子里的是个可爱清秀的二八年华少女,自己前世可是身量修长面容艳丽风韵不凡(但爱穿粉色)的女魔头啊!女魔头(但爱穿粉色)顶着这张脸怎么大开杀戒啊!
随即开门进来的那人让宴鱼大脑彻底宕机,一袭白衣出尘,容貌清丽无双,如瀑黑发随意用树枝挽在脑后,一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谁都不爱搭理的表情,不是前世杀自己的仇人——“正道楷模”玉京门门主折玉,又是何人?
宴鱼一头栽倒,老天爷,我叫你一声爷,你是真把我当孙子玩啊!
见女儿倒下,那对夫妇连忙担忧地望向折玉,折玉看了一眼,淡淡说道:“后遗症。”
宴鱼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他们说的话中理出现在的处境,首先,这个少女名曰白安,自己不知为什么来到了她的身体里,据说白安天生有疾,那日病发,昏迷数日,想来也许自己就是趁她病时,无意识占据了她的身体。其次,眼前这对夫妇就是这具身体的父母,在很远的南海做着捕鱼的行当。
最后,是宴鱼最不想承认的,这具身体的师父就是杀自己的折玉,白安八岁便随折玉修行,是折玉三个弟子中最小的一个。
宴鱼叹了口气,心里默默道:“小妹妹,不好意思,借用你身体一段时间,待我杀了想杀之人,一定想办法还你身体。”
她眼前蓦然闪过一座熊熊燃烧的小山,众多讥笑的嘴脸,还有老头子和师姐带血的脸。既然老天给自己再活一世的机会,她就一定要为老头子和师姐报仇!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宴鱼的额头,如春风吹细雨般温柔,让她翻涌的恨意平息了一些。宴鱼愣了一瞬,抬眼撞上折玉的眼眸,里面竟有许多复杂的情感,宴鱼一时之间看不甚懂。
对了,首先得把眼前这人杀了!
宴鱼眨了眨眼睛,顿时有了主意。
见女儿好了许多,白安父母便匆匆下山了,在这边守了许多天,家里该乱成粥了,两人走时许诺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了便又来看她。宴鱼前世父母早亡,备受欺凌,除了老头子和师姐,没有人给予过她一丝亲情,此刻借着别人的身体倒感受了次久违的温暖。
待父母走后,宴鱼继续装起柔弱来,只为了多观察观察现在的处境以及她要杀的人。折玉这人倒像是格外闲似的,没事就来她屋子里溜达,看看她情况,但通常是屁都不放一个就走了。
父母走后的第一天,宴鱼从屋子里找到一柄匕首,锋利无比,想来在折玉毫无防备之际刺穿他的背部,让他失去行动能力,自己再下手就有机会了。
折玉端来一碗药,看见宴鱼坐在床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己,不知为何头皮有些发麻。宴鱼咧开嘴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说:“师父你坐过来,我有话给你说。”
宴鱼前世就是用这一招,弄得折玉身上全是墨水,这人洁癖极重,又爱穿白色,那次中了自己的招,狼狈至极,好久没搭理自己,宴鱼想起就觉得好笑。
折玉顿了一顿,还是坐了过去。宴鱼看着他白洁如玉的脸庞,突然很想上手掐一下,想想还是算了,待折玉坐下后,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桌上,说:“师父!你看那是什么!”
趁着折玉转头之际,宴鱼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举起匕首,朝着折玉狠狠刺下去!折玉反应不过来,竟已中了奸计,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着宴鱼道:“原来……原来是你……”
以上都是宴鱼自己的脑补,事实上,她匕首尚未举起,折玉便已隔空取来桌上的桃花饼,举起一个喂到她嘴边:“若要我喂你,大可直接言明。”
这人竟然学聪明了……
宴鱼无奈地吃下那一块饼,还挺好吃的,明日再杀。
第二日,宴鱼想着刀人不行,那便下毒,前世她可以驱动鸟兽,现下这具身体已好大半,应也能使用灵力。她试着与窗台上的肥雀鸟交谈,那雀鸟叽叽喳喳回应,竟能听懂宴鱼的话。宴鱼喜出望外,连忙让它叫上同伴去找几颗蛇藤子来,那肥鸟似懂非懂,还是拍拍翅膀,拖着沉重的身躯飞走了,不多时就带着好几只一样的肥啾衔着一株株结满红色果实的藤条回来。
宴鱼看了看,感觉和自己印象中的蛇藤子不太一样,但好像又没差别。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折玉的声音,连忙催动灵力,将红色果实融化到茶水之中。
待折玉一进来,宴鱼就一副谄媚的笑容,狗腿子似的递上茶水,折玉看了一眼那杯透着诡异的红的茶,一饮而尽。宴鱼立刻得逞地笑出声,正等着折玉毒发倒地,却听得他说:“这彤果果然清甜,和茶喝别有一番滋味。”
“彤…..彤果?”
“这彤果只有我遥望峰上才有,最近正是彤果成熟之际,我为你摘了一些,不想你已经吃过了。”
他摊开手心,赫然是方才肥啾们衔来的“蛇藤子”。
“这彤果好吃,外形却与剧毒的蛇藤子相仿,我以前救过一个人,便是误食了蛇藤子,你可切勿像她一样笨。”
宴鱼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前世,气不打一处来,准备把气撒到肥啾身上,转身一看,那窗台之上,只剩一根羽毛。
肥鸟蠢笨,明日再杀!
第三日,宴鱼想着折玉此人阴险狡诈,唯有等他熟睡之后才有机会下手。待到月上中天之时,她便揣着匕首蹑手蹑脚地出门。遥望峰上只有折玉一人居住,其他长老和弟子都住在更矮一些的玉京山,若不是折玉留自己在此处养伤,她还真没有下手的机会。
宴鱼轻手轻脚地从窗户翻进去,看见折玉和衣卧在床上,黑发柔顺地从床上倾泻到地上,月光更衬得他那张脸如玉石雕成。宴鱼看着,竟忘了下手,她突然想起之前和折玉被炎炎兽困在云岩山的时候,那时两人造了一间竹屋,没有多余材料做床,折玉便睡在屋外的冷石上,有一晚宴鱼起夜时看到他,便是如这般,温润、安静。
她下不去手。
宴鱼收了匕首回到屋子里睡到日上三竿,想到昨晚自己脑子抽了竟然没杀了折玉,一对着温山玉就像脑子涮火锅了一样,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杀人方法,一点用都没有,她气得跑到院子里踢树泄愤,踢了半天踢累了,又一跃跳到树上,随手掏出一个果子开始啃。
从遥望峰望出去,可以看到被烟雾笼罩的玉京山和波蒸云绕的太液湖,层层叠叠的翠,似隐非隐的澈,是她前世很少驻足留赏的风景,突然,有个声音在心里问:“你是真的想杀他吗?”
宴鱼愣住了,她说不清楚醒来看到折玉时是什么心情,如果说折玉知道自己借别人的身体复活了,大概会再杀自己一次吧。先下手为强,还是得自己先杀了他,只不过在那之前,她要先把前世欠下血债那些人送去地府给老头子和师姐赎罪。
这时,折玉安静地走过来,坐在树下,摆好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宴鱼被无名火里里外外都烤熟了,她轻轻捏了个诀,想要让树上的花瓣撒满折玉和他的棋盘,却不曾想折玉轻轻抬手,坠落的花瓣蓦然静止在他的周围,隔着停滞的花瓣,他抬眼望向树上的她,那一眼仿佛穿越了数千万年的雨季,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雨停了。
宴鱼“咚”的一声,从树上摔了下去。
“小师妹!”远方传来一阵惊呼,宴鱼从满地花瓣中起身,看见远方走来一位青衫女子,逆着日光看不清容貌,却让宴鱼心里一震,这种熟悉感?莫非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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