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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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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二城入山间,星光闪烁,明月尽暗,流云追不上萧清策马,渐渐落了后处,他夹紧马腹,欲追上萧清策,跑至马喘吁吁,四腿跳走,似要驮不起他。

却见前方萧清策落了地,他最爱的那匹宝马停息在地上喘气。

流云两眼放光,以为他家主子要回宫了,便欣喜若狂地下了马道:“大人,现在回去和皇帝说明原因,皇帝不会怪的。”

却没想到萧清策只道:“你的这匹马一晚上撑死了三百公里,很快便追不上我了,此地离驿站近些,你先去换马,之后再追我来葬谷。”

“葬谷??大人,要去葬谷见昭姑娘??”

“大人你疯了吗!”流云跑到前去,拽住大人的宝马,拦住大人道:“京城离葬谷千里,大人你一要骑上一天一夜只为去找昭姑娘吗?”

萧清策冷静道:“嗯。”

“那早朝怎么办,那皇上和太后知道了又该怎么办?徐太尉那边日日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就为了抓到一点错处,大人你此时千万不可离朝啊大人!!”

“我已提交了辞呈上去,说清楚了抱病,不能上朝。”萧清策将视线移到流云身上:“流云你的任务只是跟着我,其他的事相府里自有人操心,不该你担心的事就别管。”

“大人,你不能这样……”流云来想拦住萧清策,但萧清策已然扯过马绳,再次上马,汗血宝马四踢发力,如冷箭般冲出去。

“大人大人……”

留流云在地上,差点要急得哭出声来,今日皇帝才施压,他家主子便连夜出了府,去的还是离京城千里的葬谷。

主人就算不吃不喝,到葬谷是已是明日夜晚,此时在一个来回,缺了几日早朝,宫中定然勃然大怒不可。

流云跺脚,跳上马背,大喊“驾——”往驿站跑去,换来新马,去追萧清策。

*

黄色牡丹花开遍葬谷,披着新娘红袍的昭时弈刚入殿时,牡丹花开得正盛,层层叠瓣,娇艳华丽无比。

昭时弈缓缓走进殿堂中,众葬师戴着各样奇艺的面具站在两旁,面具上的图案恐怖,本该是任何新娘子见了都会被吓到的程度,但昭时弈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殿前一人。

殿前昏暗无比,阴寒至极,昭时弈先见到的是葬谷谷主放置背后那双手。

袖间可见谷主腕骨如白玉,指骨细长如画,指尖青筋爆起,有不甚毒物流过。

昭时奕不害怕他手上爬着的毒物,反倒欣赏极了他的那双手。

眸光撂下,一扫自己新长的指肉丑鄙不堪,便将泛滥褪皮的指腹藏了起来。

两个月前,她的手也和他一样细长好看,她的脸上也无疤痕。

可如今她的手,竟比不得一个男子。

想来,阿姊娇养了她很多年,出门要熏很浓很好闻的香,发饰粉黛无一少过,两手除了针绣就是提笔,再无干过重活……

昭时弈再次抬眸,打量着远处谷主的背影。

突然间谷主缓缓开口道:“来到这里不害怕?”

话完,谷主转身,月光如影,影中走来一身金玉玄衣。

昭时弈吞咽口水,见着谷主戴着下方半块面具,其眉眼如锋,蛾眉上有一朵栩栩如生的黄色牡丹。

年轻的谷主,除了蛾眉生花,那双高贵而神秘的眼眸外也开着一株牡丹花蕊,当他步下台阶时,葬谷各处开的牡丹如受压迫似地微微收着花瓣。

其他葬师纷纷跪地,来到殿中的媒婆早已惧于威严,先行跪地,殿堂中只有昭时弈还愣住站着。

谷主走至她面前,两眼紧盯着她。

昭时弈一时间被吓得不敢吱声。

“说话。”

“不害怕。”昭时弈有些慌。

“第一句话就说谎。”谷主一把搂住她的腰,一下发觉她浑身发抖。

“你在怕我?”谷主话间一只拇指大的黑蜘蛛爬到他耳边。

在昭时弈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可见那只蜘蛛正缓缓爬过谷主的峨眉,十指掐醒的意识,令她吞咽口水,缓缓道:“不害怕。”

“还敢说谎?”谷主捏住了她的手臂,温热的气息散在她脸上,三问道:“看到九十九名新娘子的棺材,害不害怕呀?”

“不害怕。”其实从她被谷主搂住的那一刻起,她就害怕得似要窒息,窒息中脑子仍清晰地不止一次地祈祷谷主不要问她来历和家住。

结果谷主下一句便问:“这么会说谎的小娘子,哪家调养出来的呢?”

!!昭时弈轰如耳鸣,十指掐紧肉心,立如松树,缓缓道:“昭时弈,商河县湾渠人……”

谷主盯着她的眼睛向前,逼得昭时弈微微后退。

“在葬谷说三次慌话,可是要被割舌头的。”

昭时弈袖中微勾,地上那位媒婆便将手中的帖子呈了上来,昭时弈调节呼吸,语气轻软道:“谷主,我们商河县的人家若有亲事,需得叫父母双方坐于高堂,我想……想……”

谷主如玉的十指缓缓打开册子,听着她说,撇了眼她,“你想请家父前来?”

“是~”字刚发出一半,昭时弈便将字吞进了腹中,因为她看见谷主突然变了脸,昭时弈还以为是请帖出了什么破绽,没想到谷主冷冷地说了句:“既入葬谷,莫要想家。”

昭时弈禁闭其口,不敢吱声。

然谷主看着她的模样,却突然狂笑起来,扔了手中的册子,大喊一句:“大家还跪着干什么,快起来向新娘子敬酒,喝完酒,老子入洞房!!”

昭时弈没想到谷主竟然没看穿册子上的破绽,她微微松了口气。

传言葬谷不拜女方父母,果然不假。

呼……还在紧张地平复心情时,殿中突然“轰———”地热闹起来,刚刚恐怖的氛围荡然无存,一个个葬师得了谷主命令,欢快地端着酒杯来向她敬酒。

且有鬼怪面具的舞娘裙袂飘飘地舞于黄色牡丹丛中,引无数侍从手持灯笼,挂于葬谷各处,歌声轻软从四面八方传来,唱得人心酥麻,还未饮酒便以如痴如醉。

“去去排队排队。”诸多葬师推搡着,想要挤到她面前来。

“来的新娘子好娇噢,刚刚居然没被吓哭。”这位葬师发出像七八岁孩童一样的声音,但昭时弈瞟着他身高八尺,丝毫不似孩童模样,昭时弈以为是自己听茬乎了,可是周遭越来越多孩童声音裹挟着她。

一位孩童声音质软:“哈哈哈哈,刚刚没被吓哭,入洞房的时候肯定也不会被吓哭了。”

一位女童声如银铃:“你说什么呢,谷主下手多轻啊。”

昭时弈端起酒杯,手都在发颤,但往自己酒杯里投放毒药时,却是无比的坚定,她可不想入洞房!

没人看见她做的手脚,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与大家融为一体。

哭葬师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向所有葬师炫耀着:“她叫我姐姐诶,姑奶奶岁数比她娘都大。”

昭时弈听完心中一惊,可知这位哭葬师身高七尺,同很多成年男子的身高差不多,可她发着孩童的声音,却说自己岁数那么大,昭时弈两腿发抖,甚是想摘下哭葬师的面具,瞧瞧看,这面具之下的,究竟是八九岁孩童的脸,还是七八十岁老太的脸,仰或是同她一样的妙龄少女的脸。

喜丧师打趣哭葬师道:“你这老葬师,别逗新娘子了。”

“为什么大家都互叫老葬师啊?”昭时弈皱起眉头,问道。

“这个问题……”葬师迟疑了一下,将视线撇向谷主,而后勾了眉尾,狡猾地道,“新娘子要自己去问谷主了。”

昭时弈撇了眼谷主,见谷主眼带笑意,她却觉得浑身瘆得慌。

约莫有二十几杯酒下下肚,即便葬师说他们葬谷的酒不醉人,但昭时弈也有些昏昏沉沉,她捂着腹部思考着这毒药怎么还不生效?

谷主适时喊道:“大家敬酒罢了。”

大家意犹未尽,跟在谷主的后面,嚷嚷着要闹洞房。

谷主抱着昭时弈,笑道:“滚回去。”

大家知道谷主此时是在笑话,仍然跟着送到寝宫,然后才散去。

昭时弈腹部突然绞痛起来,额头上湿汗冒出,她也不吱声,直到葬谷察觉怀里的人,面容惨白,一时赶紧把她放在床榻上。

“怎么了?”

“痛?”

一只冰凉的手摸入她腹部,昭时弈内心害怕得要命,然毒药劲儿上来,她身骨如被虫蚁啃噬,一时间她不知是对谷主更怕些,还是身上的剧毒更难受些。

疼痛中,她看见谷主的眼尖微狭,至于更多的情绪,因谷主戴着面具,她也瞧不出来。

谷主喊来葬医时,她已在穿上缩成了一团,对待葬医的靠近她表面十分的畏惧,甚至于有了哭声,谷主一把将她的手扯过来,给葬医瞧。

昭时弈心中乱跳如麻,静听着葬医的回答。

葬医回答是“毒”时,她额前的汗越冒越多。

“哪来的毒?”谷主的声音更冷,如渗骨寒,疼痛中的昭时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可谷主才不管她痛不痛,一只手便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脖子细滑,翻手间便会被折断。

谷主再次重复地问她:“哪来的毒?”

昭时弈痛得无法张口,使劲地摇头,启唇虚气间皆是迷茫:“不是我……不是我……”两行珠泪顺着她脸颊静静滑下,谷主勃然大怒:“给她治,给她解药,我看她怎么回答!!”

昭时弈给自己用的是剧毒,一时间难以治好,且解药配置过程繁杂,她就赌谷主不敢让百中选一妻子一夜暴毙,这样若传出去,也坏了葬谷的数百年祖训。

所有葬师连夜配制解药,昭时弈于床上翻滚得死去活来。

其他的葬师纷纷跪在外面自检。

“谁敢给新娘子下毒?”哭葬师问喜丧师。

喜丧师甩了个脸色给哭葬师:“你问我干嘛,反正不是我。”

“也不是我……”众人连连摇头,惶惶跪于地上。

谁能料想,谷主大婚之日,新娘子竟被下了毒,还是剧毒,葬医们进进出出数次,还没凑齐解药的药材。

谷主掐着他娶进来的新娘子的脖子,冷冷笑道:“第一天就有戏,好看。”

说完给葬医们下了最后通牒,“天亮之前,你们不给我治好她,全都出门找个坑,自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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