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逯山,岘灵峰。
王鹿叁从传功殿出来,一脸的晦气。
“王道友。”
徐宗悼从后面叫住他。
“敢问徐前辈有何吩咐啊?”
王鹿叁慢悠悠回身,礼数上已经是后辈见前辈,不过没有那么恭敬罢了。
距离顾斟真离开离开天逯山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岘灵峰上,很多事情变了,很多事情又没变。
王鹿叁笑起来的时候,少了那份憨厚,胡须长了出来,又不怎么打理,一下子老了几十岁,颇有中年人的模样,修为却还是筑基期。
徐宗悼则不同了,此刻他身穿金丹期的袍服,并没有担任执事,而是以修炼之名一直在洞府闭关,可以说完美地避过了可能被征调前往蛮荒边境这件事。
不但如此,不承担宗门琐事的更重要原因,是徐宗悼将作为家族重点培养的后辈,接受更多来自家族的资源,对他来说,修炼就是最重要的事。
那么,徐宗悼为什么要浪费大好的修炼时间,来到这里找一个筑基期?
王鹿叁大概知道原因。
前些日子,徐宗悼的妹妹徐闻昭和贾赫那些贾家人产生了冲突,起因是争夺小苑谷西廊坡的一个古修坟墓,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而作为第三方势力的在场之人,王鹿叁的作用便凸显出来。
传功殿长老为了调解这件事,已经让当事人当面对质了好几回,又派人前往那个古修坟墓调查,总之费了不少心思,还是没有得到一个令各方面满意的答案。
“古修坟墓的事,还是要耽搁王道友一些时间。”
徐宗悼语气依旧温和,话里的意思却不容拒绝,他现在已经是金丹期,虽不担任职务,还是能以前辈的名义命令王鹿叁。
没有哪个筑基期会主动开罪一个金丹期,而且还是一个后台很硬的金丹。
“在这里说话,恐怕不方便吧。”
王鹿叁笑了起来,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去,传功殿外永远都有好事者,这些人就喜欢远远地瞧着热闹。
“王道友,随我来。”
大庭广众之下带走一个筑基期,徐宗悼要是还爱惜脸面,大概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而且,谈话的地点就在稍远一点的亭子,虽然用了隔音的禁制,但并没有隔绝视线。
跟王鹿叁预料的一模一样,徐宗悼又听了一遍当日之事的详细经过。
“两拨人进去的时候,都声称看到了那块碑,但没有看见任何宝物,石室里除了一个个空着的柜子,什么都没有。而王道友你,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
“不错。”王鹿叁接过话题,“那日我本来只是在西廊坡附近寻找灵草灵药,无意中闯入一个禁制,连意识都消失了片刻,再看清周围时,就见到那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可不,将怒火撒在我身上了。”
徐宗悼盯着王鹿叁,“这样话,王道友说过很多遍了吧?”
王鹿叁冷笑道:“那是当然,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真相吗?就算用上搜魂的手段,我还是这样说,连一个字都不会多。”
看到王鹿叁那坚决的模样,徐宗悼像是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件事,王道友就没有自己的看法?”
王鹿叁反问:“什么看法?有人故意算计我吗?我是那么要紧的人物?”
这话听起来总有几分道理,徐宗悼并不是甘心失败的样子,他试探着问:“会不会有人在故意戏耍你们?”
王鹿叁微微一怔,旋即大笑起来,“小苑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逯山腹地,岘灵峰弟子试炼的地方,里面有多少修炼资源,都是一代一代人辛苦看护着才能传到今天。古修坟墓这种事,就在眼皮子底下,那些每日巡逻的、管理禁制的家伙,究竟是疏忽大意到了何种程度?”
后面已经完全是嘲讽的话了,嘲讽的对象从徐宗悼上升到天逯山岘灵峰的高层,徐宗悼并不打算接这话。
“王道友,你是否知道,那座古修坟墓并非刻意安排,在此之前,无人知道它的存在。”
徐宗悼静静盯着王鹿叁,从对方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惊讶,才接着说:“经过传功殿的长老和小苑谷的管事共同检验,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那个墓里本来是有东西的,在你们到达之前,已经被人取走,时间在三十年以内。”
更准确的时间,已经无法确定,毕竟小苑谷出现古修坟墓这种事,还不至于捅到天逯山岘灵峰高层面前,而只有那样的人物,才能确定更为明确的时间。
在意这种事的人没有那个本事,有那个本事的人,根本不在意区区这件小事。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王鹿叁沉默片刻,“所以,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到现在,徐宗悼已经可以确定王鹿叁只是一个无辜卷入此事的倒霉鬼,继续问下去,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不过能让对因此难受,也不枉他来这一趟。
于是,徐宗悼摸出一包灵石,“辛苦王道友来一趟,这些你拿去,以后好好修炼。”
顿了顿,徐宗悼接着说:“我听说你两次结丹失败,耗费不知多少修炼资源,若是再损伤道基,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这句话半是提醒半是揶揄,听起来总不是那么舒服。
“多谢。”
王鹿叁拱拱手,并没有要恼羞成怒的意思,接了灵石才道:“你是最大方的,问了话还有赏,之前我在传功殿长老那里说破了嘴皮子,连口水都没得喝,告辞。”
这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王鹿叁收起灵石,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着王鹿叁远去的身影,徐宗悼眼中神色一黯,收起隔音禁制,转身离开。
不久之后,徐宗悼洞府。
“二哥,你亲自去,还是没问出什么?”
徐闻昭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待,看见徐宗悼回来,立刻焦急地走上来询问,眼中殷切地期盼,是一点儿也不加掩饰。
“还是一样的说辞,而且,我可以肯定,王鹿叁的出现,真的只是个意外。”
徐宗悼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灵茶,润润嗓子,这样的茶水喝一口可以顶筑基期弟子苦修数日,在他这里,不过是用来待客的罢了。
“那剑诀的事怎么办?”
徐闻昭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她现在简直可以用坐立难安来形容。
“剑诀的事……”
徐宗悼放下茶杯,脸色沉了沉,“关于那部剑诀,我也是听你说了,这才暗暗调查,无论是族内的古籍,还是天逯山的古籍,都没有找到只言片语,或许是因为我只是金丹期,很多典籍都看不到。”
停在这里,徐宗悼神色中多了一丝疑虑,“闻昭,现在的剑诀还不够你修炼用吗?无论是徐家的剑,还是天逯山的剑道,只要你愿意,适合你的,不知道有多少,为何又执着于此?”
徐宗悼的不解,是真的不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哪怕是兄妹也不能强行逼问,但他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徐闻昭作出这样的决定。
“二哥,理由我已经说过了,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一旦扯到信任层面,讲道理的话就难以起到足够的说服力,徐宗悼没来由地觉得头疼。
按照徐闻昭的说法,她是在偶然之间,发现一部残卷,被上面的剑术深深吸引,进而影响到自身功法,而结丹一事,也必须过这个关卡。
为此,她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进行调查,无意中从残卷发现线索,并最终将她指向小苑谷西廊坡,发现了那个被隐藏起来的古修坟墓。
石室中的碑文无疑说明了这是一次机遇,但是消失的剑诀和空荡荡的柜子,则说明徐闻昭大概率是来迟了,所以才会起了那么多冲突。
主要是徐闻昭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究竟是谁拿走了古修坟墓里的东西?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古修坟墓里原本应该残存的气息,被完全抹除,也不知是当事人的手段,还是古修坟墓自身的手段。
总之,徐闻昭因此耿耿于怀,这已经影响到她的道心。
她可正是在准备结丹的关键时刻,如果因为这样一件事功亏一篑,那真的是得不偿失。
徐宗悼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说动徐家长辈,要做更多,他没有办法,但是为了这个妹妹,他重重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一起去见族老。这次,你要说出剑诀的事。”
后面的话,徐宗悼目光凌厉,并不允许徐闻昭退缩,而徐闻昭眼神闪动几下,终于点了头。
见到族老之后,尤其是徐闻昭将剑诀的事和盘托出之后,事情却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立刻忘了这件事!以后,谁也不准提起!还有,不要再练了!”
族老的反应另两个小辈感到错愕,徐闻昭下意识想问个缘由,徐宗悼已经抢在前面开口,“族老息怒,主要是闻昭妹妹将这剑诀放在心上,的确对修行大有助益,就此抛弃,恐怕会影响道心。”
族老怒道:“继续练下去,就不会影响道心了!”
徐宗悼内心巨震,知道事关重大,于是叩首道:“族老息怒,不知此事可否还有转圜余地?”
这话没有明确说究竟是该剑诀对徐闻昭产生了不好的影响,还是放弃该剑诀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无论是在哪一个前提下,徐宗悼都是希望保住徐闻昭的。
只是,族老的反应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总得有个理由吧?
虽然修仙世界难免遇到什么秘密,但能被徐闻昭看到的秘密,也不至于是什么惊天秘闻,至少以徐家的情况,是可以承受的那种。
徐闻昭也跟着磕头认错,说着软话。
族老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对徐闻昭说道:“你是个好孩子,该知道分寸的,也罢,既然你们一直在问,那就告诉你们。”
停顿的时候,族老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神色为之黯然,“那是一件很久之前的事了,具体经过你们也不必知道,你们只需要知道一点,闻昭拿到的剑诀不完整,就算拿到全部剑诀,那也是不完整的,因为这部剑诀从出现的时候就只有一半,或许连一半都不到。”
盯着两个年轻的后辈,族老的脸上浮现出严厉的神色,“不完整的剑诀,练了就只能走火入魔,闻昭现在虽然还没有走到这一步,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已经受到影响了?”
徐闻昭一脸愕然,仔细想想,的确是有这个倾向。
“不想走火入魔,就得把剑诀补全,可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完整的,天底下又有何人能将之补全?做不到这一点,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所以,到此为止吧。”
“是,族老。”
“多谢族老救命之恩。”
族老摆摆手,“漂亮的话就不用说了,这种话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听腻了。眼下还有一件事,驻守蛮荒的那群人要派人回来,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你们看看,要不要接触一下,或者去那边历练历练?”
徐宗悼和徐闻昭对视一眼,徐宗悼先说:“闻昭妹妹正在准备结丹的关键时刻,不宜离开天逯山,宗悼倒是想去蛮荒看看。”
想去是假的,表决心才是真的,徐家着重培养的后辈,怎么会放去蛮荒那种地方送死?
族老微微一笑,像是看透了徐宗悼的心思。
徐闻昭这是抬头问道:“族老,听说上头因为蛮荒的事闹得很不愉快,我们这些小辈,该如何自处呢?”
平时肯定不好说这种话,现在类似的议论已经遍地都是了,再加上蛮荒有人回来,当然应该要个明白话。
族老冷笑一声,“不过是一帮人凭借开辟蛮荒那点子功劳,想要跟天逯山正统掰手腕,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们还是不要去蛮荒了,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倒是见一见蛮荒回来的人,这次,他们是想征调更多天逯山弟子过去,而且要自愿的。”
徐宗悼道:“自从蛮荒发现流石川灵石矿脉之后,天逯山很多世家都想分一杯羹,这次,莫非是在投石问路?”
族老道:“投石问路又如何?我自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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