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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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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木的失踪几乎要了乔氏半条命。

人是邱大勇带出去的,邱家人撂下所有事出去找了三天,但一无所获。

一连没了两个孩子,乔氏行尸走肉一般,若不是还有三个小的跟在后头哭,只怕都坚持不住。

村里人都在背后说乔氏可怜,陆氏刘氏之流却在暗里幸灾乐祸,只说活该。

因此当南木回来的消息传开时,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去看热闹,当然少不了老院子的人。

南木穿着一身青色短打,新布鞋,头发在头顶束成髻,瞧着像极了大户人家的小厮,哪里还是那个邋遢的农家小子。

这会儿他正跪在乔氏面前说起这些日子的经历。

“知道二妹失踪后,我一时气愤,跑去茂发源赌场大闹了一场,想让他们赔我二妹。结果被赌场里的大手打了一顿,幸好被师傅救了。”

说着看向歪歪扭扭坐在凳子上正四处打量的老者。

老者摆摆手,嘿嘿一笑,“先说你的。”

南木恭敬颔首,接着道:“师傅好奇我为何闯赌场,我说了缘由,师傅好心,便带着我从孟县寻起,一直找遍整个南阳,可惜……都没能找到二妹。”他说起来依然沮丧。

乔氏已经抱着南木哭过一场,这时依然忍不住落泪。

既伤心二女儿的劫难,也怜惜儿子这半个月的煎熬。

三个小的也都红着眼睛围在她身边,草儿一直在打量那老者。

老者这时的目光落到了乔氏面上,快速地溜了一圈,又抬手掐了几下,道:“这位大嫂不必伤心,虽然你注定会与几个孩子分开,但你们也会有再见之日。”

乔氏一愣,老者一身衣裳穿得歪七八扭,但瞧着质地很好。白发白须,但面色红润,脸上带笑,气质淡然,叫人有些不敢轻视。

她一直被南木占据全部心神,这时忙擦了擦眼泪,歉疚道:“您见笑了,方才听我儿唤您师傅,不知您……”

“哈哈!”老者笑了两声,“老朽姓王,不过一山野村夫,如今下山来便是想寻得一二有缘人,可巧,你儿与我有缘。”

听起来倒像是什么隐士高人寻找传人。

乔氏惊疑不定,忙道:“您是相士?您方才说我还能再见到我的女儿?”

老者捻须微笑,“相术么,老者只略知一二,也就能看出大嫂是个有后福之人。”

乔氏苦笑,“什么后福,这家都要散了。”

老者笑眯眯地:“不急不急,后福么,讲究的就是一个后字……”

“你还会其他本事吗?”

草儿突然站出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老者陡然与她对上目光,讶异一声,左手拇指掐点地极快,嘴唇轻动,很快停下,弯下腰来对南草温和道:“丫头,你也想学本事?”

南草慢吞吞道:“我要学大本事。”

“哈哈哈!”

老者畅快的仰天大笑,笑得乔氏不安。待他笑完拍了怕南木的脑袋,“你可真是师傅的好徒儿。”

又对南草道:“如此,你与老夫那门是天定的缘分。”

南草道:“那你也收了我吧。”

“哈哈哈,我可教不了你,不过你放心,你的师傅正等着你呢,他可比我厉害得多。”

乔氏一把拉住南草,惊惶地看向老者,“您不是已经收了木头?”

老者道:“这又如何,谁说兄妹不能拜入同一个师门,他们兄妹往后还能互相照应,岂不更好。”

乔氏下意识拒绝,“不,草儿还小……”

老者笑容淡了些,对乔氏严肃道:“这位大嫂,你的小女儿有宿慧,此等天资若能好好教导必成大才,否则泯然众人岂不可惜?”

乔氏还是摇头,“可她才五岁,她什么都不懂。”下意识将草儿抱进怀里。

老者也不多争辩,只道:“她到底懂不懂,你不如亲自问问她。”

乔氏低头看向女儿,草儿也抬头看她,母女两对上视线,她分明在草儿眼里看见了她的选择。

眼泪潸然而下,她摸着女儿的脸颊,“草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草儿点头,“我学好本事,把二姐找回来,娘别担心。”

“呜呜……”

乔氏抱着她哭出了声,草儿任她抱着,不言不语。

老者在一旁冷眼旁观,越看越是满意,不由含笑点头。

南木看着痛哭的母亲有些愧疚。但过去的半个月里他走了许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看过了许多事,才知道世界之大他之渺小,也更懂了当初二妹一再叮嘱他要变得勇敢和坚强的意义。

他已经选择了他的路,只是没想到四妹竟然和他是同样的想法,他既高兴,也担心母亲和剩下的两个小的。

花儿左看看右看看,见娘哭得这般伤心,忍不住拉住大哥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他,“大哥,你们还要走吗?”

南木歉疚地看着她,“往后我和四妹要跟着师傅。”

花儿顿时瘪了嘴,“为什么?就在家里不好吗?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啊?”说着眼泪一颗颗掉落。

南木也红了眼睛,却只能沉默。

“哇……大哥,四妹,你们不要走,二姐已经不见了,你们又走了,往后家里就只有我和弟弟了,呜……怎么办啊……”

小石头见娘和姐姐哭了,他也跟着默默掉眼泪,一只手抓着母亲的衣角不放,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抹眼泪,很快把自己抹成个小花猫。

老者一一看过几兄妹的面相,不禁啧啧称奇,捋着胡须暗暗想着,这一家子的命格都怪异得很,好几个都是早夭的命,偏偏又出现生机,可眼下生机线晦暗,说明那缕生机已经远离。

难道就是木头坚持要找的二妹?

倒想看看那女娃娃是个什么命格。

见孩子都哭了,乔氏只好先哄孩子。

老者道:“大嫂,这对你的孩子来说是难得的机缘。”

说着沉眉道:“天下乱象已起,刍狗遍地,饿狼当道,能存活着几?你强行把他们留在身边,真的对他们好吗?”

乔氏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外面传来孙大娘的喊声,想必是担忧他们,忙高声应了一句,这才站起来,深吸了口气,挺直背脊,严肃而恭敬地敛衽行礼,郑重道:“小妇人便把两个孩子交给您了,还望王老尽心教导,该打该骂时不必手软,小妇人只求他们能学些微末本事好好活下去……”

说完深深拜下去,声音也已经哽咽。

老者受了这一礼,抬手虚扶道:“你能想通便好,放心吧,我乃云梦山虚王一脉,虽在世间已无虚名,但素承祖训,必倾囊相授。待他们学成后来去自由,自能返乡归家。”

乔氏没听过什么云梦山虚王一脉,只能强忍着泪,“多谢您。”

老者掏出一个灰色袋子,鼓鼓囊囊的交给她,“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你一介妇孺带着两个雉子想必更难,这些拿着,早做打算。”

听声音便知道里面是银子,瞧着起码几十两,乔氏拒绝,“这如何使得,您留着自己用。”

老者哈哈一笑,“我身边不缺这些玩意儿,给你也是为了叫木头和小草儿走的安心,否则他们记挂如何能安心学习。”

南木也劝道:“娘,您收着,等以后我赚了银子再还给师傅。”

南草道:“要悄悄收着。”

老者笑,“小草儿说得对,要悄悄收着。”

见两个孩子如此,乔氏又忍不住想流泪,但终于将银子收下。又给收拾包裹——其实没什么值得带走的,但家里的东西总要带点什么在身边才对。

期间花儿哭着拉着草儿叮嘱了好些话,草儿行动慢,但总会点头应下。

等一家子和老者走出堂屋,才发现外面围满了人。

见他们出来,最前面的孙大娘和大荷婶子忙上前,一边打量那老者一边关切道:“木头她娘,没什么事吧?”

他们在屋里说话时虽未关门,但外面的院子门关着,众人不好擅闯,初始都是好奇,待后来里面发出娘几个的哭声,好些人忍不住担心。

乔氏勉强笑着摇了摇头,又推了下南木。

南木跪下给邱大勇夫妻磕了个头,唬了两人一跳,赶紧上前来扶。

乔氏道:“嫂子别扶,这是他该做的。”

南木道:“大勇叔,大荷婶,让你们担心了,之前是我自己一时犟性想去找二妹跑丢了,结果吓到了你们,对不起。”

“哎哟你这个孩子,知道错了就行了,作甚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

大荷婶子忙给邱大勇使眼色,后者一把拉起南木,拍了拍他的肩,“回来了就好。”

大荷婶子心细,见他和南草都背着行囊,疑惑地看向乔氏,“他们这是?”

乔氏忍住泪意,向众人介绍老者,“这位是木头和草儿的师傅,他们要跟着师傅学手艺去了。”

围观的人群里顿时响起议论声。

“哟,这是什么师傅?怎么男娃女娃都收?”

“跟着去能学到什么?”

陆氏嘲讽道:“什么师傅,我看她就是不想养了把人卖了,你们看看木头那一身,新吧?那就是大户人家里下人穿的衣裳。”

有人信了,眼热道:“哎哟,下人穿得这么好啊,我家里女娃子多诶,能不能跟着去?”

有人说陆氏,“木头娘可不是那样的人,你少胡说八道。”

陆氏撇眼,懒得和她争嘴,一双眼睛又落到老者身上。别人没看见,她可瞧着了,他身上的衣裳被太阳照到时是会反光的。

听说大户人家里会用金丝银线绣衣裳,想必这就是了,瞧那老头的年纪应当是管事,家里下人都穿得这么好,想必倆孩子的卖身银子肯定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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