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黑沉锐利的双眸同样望着颜染，在大惊小怪对面显得淡然异常——
他支着一只健硕手臂，撑起半个身子侧卧着。
从这个角度看去，海浪卷发下的轮廓冷硬刚毅，刀刻般英挺眉眼、高峻鼻梁，分明的喉结、质感十足的肌肉，恍若美术绘本上撕下的石膏像。
其实，这个躺姿也没那么销魂，只不过放在这个男人身上，就显得…荷尔蒙超标。
颜染顺便感受了下自己的菊花状况，确信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
这都什么妖魔鬼怪……
“你谁啊？谁允许你爬到我床上来了？”颜染生气质问道。
虽然不指望他好好回答，但颜染已经做好了灭口的准备。
男人薄唇依旧坚定地闭着，似乎没打算吐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老板娘破门而入。
“客人啊，你昨晚给小店造成的损失不小，今天可要如实偿还呐！”
老板娘扭着屁股径直绕过颜染，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个陌生男人。
下一秒，老板娘肥腻的双手拍上了男人壮硕的胸肌，一边如同拍西瓜般一边啧啧摇头，“不过我不介意把他留下抵债。”
颜染皱眉。
“他是谁？”
老板娘一怔，“他不是你从‘那边’带回来的吗？”
“昨晚你说要除妖，我还觉得你这儿有毛病。”老板娘指指脑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还凭空变出个男人。”
“不过，你给本店造成的损失要明算账，至少要二十枚金币。”老板娘叉起腰，指点着陌生男子，“要不就留下他抵债！”
然而就在这个节操不保的时刻，男人却分外淡定，仍旧不打算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盯着颜染。
颜染点点头：“行啊，那我们两清了。”
一次性解决两个麻烦，何乐而不为。
颜染系好扣子扭身便走，手臂却被身后的男人扭住。
他强势地贴靠上来，用胸膛紧紧贴着颜染后背，一只手臂挟持般揽住颜染。
在老板娘惊诧的眼神中，男人缓缓张开嘴，似乎十分艰难地吐出字眼，就像刚学说话似地：“索…、兰。”
颜染脸色蓦地一变，他背过脸，容许上面划过一瞬的情绪。
随后淡然转过身，把两个大金块塞进老板娘手中，“不用找零。”
老板娘看看他戏剧性的表现、又看看这辈子没见过的这么多金子，一时不知道哪个令人更惊讶，眼睁睁望着颜染拉开屋中衣柜，拿出一件“客人”落下的短裤，扔给那个名叫“索兰”的男人，随后大步流星离去。
离开佩露娜花园，颜染猛回头，微微眯眼看着身后男人：“我系统呢？把那个精灵交出来，我们就两清了。”
索兰眼色猛地一怔。
刹那之间，那张表情十分单一的脸出现了难以置信的复杂变化，刚毅坚执的眉宇下露出了空洞、绝望的神色。
颜染一笑。
“别紧张，测试一下。”
白蝴蝶一样的手指在索兰眼前晃了晃，“不然我怎么确定是不是什么东西冒充你。”
事实证明，这男人的反应和当初内心敏感的触手怪一模一样。
“没有系统也无所谓，”颜染一边轻快走着，“反正他就是个程序，即便不在身边，任务完成也会自动结算。”
索兰的脸色一下又变得不太好看。
“不过不用担心，”颜染拍拍他的肩，“既然是我要你离开了大海，就会对你负责。”
“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即便已经化为人形，在颜染心里，索兰还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单细胞生物，在外人眼里，恐怕也是一样：
“看！那就是昨天汉娜店里斩杀怪兽的法师！”
“那男人是他的灵兽！哦……是什么魔物炼制的傀儡也说不定，你看他的眼神，多么像一头凶猛的野兽！”
众人围观着小声议论着，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比插画里精灵女王还要美的少年，还有他身后□□上身、虎视眈眈且雄壮如野兽的男人。
等索兰和颜染走近之时，迫于那股猛兽般的威压，悄悄退开一段距离。
索兰抬起目光，扫过一圈用那种仰慕眼神盯着颜染的人群——
一个襁褓中的孩童顿时大哭起来。
那位母亲赶忙后退出人群，心有余悸地哄着呗吓得脸色发青的孩子。其余人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又考虑着以后吓唬孩子有了新鲜素材。
对于这种情况，颜染显得十分自在。
毕竟，相比一个沉默、冰冷的男人，和一只单纯、木讷的小动物相处要容易很多。
后者正是索兰在颜染脑中的画像。
颜染拆下了衣服上最后一颗铜币，交给酒馆老板，换来一顿酒菜。
奶酪、葡萄酒和贝类、生蚝……
想到索兰之前的表现，颜染刻意避开了鱿鱼、章鱼一类的软体动物，对着新鲜的鱿鱼饼咽了咽口水。
丰盛的餐品摆在面前，索兰却无动于衷。
他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像看着一块块石头。
颜染拿起一块冒着热气的面包，眉尾微垂，发出慈悲为怀的邀请：“你也可以一起吃的。”
这表情取自颜染游历人间时，寄宿在不允许宠物上桌的洁癖女孩家中。
无人能抵挡他的魅力，颜染仅仅抛了个楚楚可怜的媚眼，就让女孩放弃原则，臣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成为狐狸精的裙下之臣。
其实，被仰望、伺候久了也挺无趣的，总有些时想要些反转的乐趣，体验被宠物奴役的快感。
现在正是颜染找补的时候了。
他细心地把墨鱼拨开一半，放进索兰面前的餐盘里。
水煮鱼翻白的眼球和索兰大眼瞪小眼，两种生物都十分尴尬。
当颜染开始吃饭，细细咀嚼小鱼小虾，优雅地抿一口葡萄酒和小甜品时，索兰终于摆脱了那种大眼瞪小眼的局面，视线再次转移在了颜染脸上。
只不过，比起上次深沉爱意的凝视，这次显然多了几分观察的意思。
随着颜染吃下第六块面包、第三只奶酪贝母和第五杯葡萄酒，索兰终于拿起了桌上的叉子。
他把扇贝肉送进嘴里，机械地模仿起咀嚼的动作，认真如初练习捕猎的狼犬。
认认真真吃完颜染夹的鱼肉之后，他的动作连贯了许多，像是逐渐适应了这一系列的进食动作。
只不过……让人看着不怎么有食欲。
模仿可以细致到每一个细节，唯独其中的情感色彩是无法复制的。
索兰望着颜染，看他轻轻抿一口高脚杯，脸上随之泛起幸福的红晕：
他似乎很快乐、很幸福，就像是这些东西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这样想着，索兰接过那只沾着淡淡酒香的杯子，在唇印拂过的地方轻轻抿下去。
敏锐的感觉让他触碰到这里残留的气息——
那种奇异的幸福感仿佛和它相通，透过玻璃中残存的体温传来。就像索兰昨夜嗅着颜染的后颈，那种近在咫尺、却又仿佛很遥远的气息。
好想…把这感觉吞下去……
好想把他也吞吃下去……
一瞬间，索兰仿佛懂得了什么，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感触顿时翻涌进了它的脑海——
他第一次尝到了食物的味道。
就像是盲人初见光明、一维生物猛地撞进三维的世界一般，他第一次懂得了书卷上写的“欲.望”。
“你……名字……”
索兰忽然磕磕绊绊却十分坚定地说。
如果颜染没有理解错，这里应该是个问句。
颜染想了想，琉璃似的眼珠微微转了转：“……不如你今后就叫我‘主人’。”
索兰表情一僵。
颜染看看对方神色，不动声色道：“这个称呼指代人与人之间的某种亲密关系，且带有某种暧昧色彩。”
索兰肚子里的书虽不少，但毕竟是有些年头的出版物。忽悠一个老古董，对颜染来说手到擒来，一句话便使他愣住了。
“……好。”索兰道。
颜染对翻身做主人这件事十分满意，作为奖励甚至摸了摸索兰的卷曲长发。
就在索兰学颜染喝下奶油牡蛎汤，又深深盯着他贪婪的奶胡子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忽然从身后传来。
索兰冷沉沉的眼神扫过去，看到的是那天夜晚，举行猎物仪式的那位带头老人。
此刻的他身穿黑色长袍，胸前悬挂着形状怪异的字符链，身后还跟着几个散发着熟悉味的□□徒。
索兰的大手盖上了桌角的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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