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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难民

淄都,中都九都之一,天下产盐之源。本是富庶之地,各地游民纷纷落户。威宁元年,皇帝便下派盐运使,承袭前朝盐引制度,规控盐商与底层灶户,由皇家垄断经营盐业。淄都百姓大多是世袭灶户,一辈辈皆依靠产盐为生。按道理,应是稳妥经营,即便暴雨袭来,也定有一定储备抗灾。

可如今,他们行了千里,远来国都,正值冬日,冻馁饿殍沿路遍地,惨状绝不可料。

阙兰因下了马车,半跪在男孩面前,问他:“你可知,里面坐的是谁?”

男孩瘦得倍显突兀的眼珠惶恐地望着阙兰因,有些语无伦次:“贵人,定是贵人!有吃的,有吃的……”

贵人。

沐王再也坐不住,再也受不住,从那桎梏车笼里走了下来。

待沐王靠近,阙兰因对男孩说:“这位,是沐王殿下。”

男孩一听是个王,好不容易站起的无力身躯,刹那倾倒在地,如身后母亲一般,以最低卑的姿态跪拜,实在反应。

阙兰因道:“殿下,他们在拜王。”

在拜王。萧衍回溯再回溯,成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出生,是母妃为他簪发,没入深宫,没入殿堂,是兄长指着脚下土地,对他说,那是王的位置,还是父皇将亲王衔冠于他身?

逃不掉的。就是这么轻轻一句,就是这么沉重一拜。

阙兰因从袖中取出一叠包好的点心,放到男孩手里,亲亲抚摸他的头,凑近小声说道:“去娘那里罢,不要回头。”

男孩不知为何,散了恐惧,当真起身,跌跌撞撞奔向母亲,奔向那被府兵围住的褴褛女子身边。

崔溪刚要拦住,低首看男孩时,却瞥见一道凛光,一道来自墨绿宣地,那文臣的萧杀目光,有着不可能存于秉笔眼中的极高傲气,不容置疑,不容反驳。

有那么一瞬间,往若扼喉。意识清晰时,又见沐王眼神,命令府兵避让开来。

男孩不见障碍,冲向女子怀里,将食物稳稳递了过去,想要回头,没有回头。与母亲回到那一堆,不似人的人团里。

阙兰因看不见,沐王也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阙兰因突然略至沐王身前,道:“攻击亲王仪仗,乃大罪。”回身朝沐王一稽首,“还请殿下治罪。”

此时,崔溪领着府兵,拖来几个抢食头子,让其跪于沐王面前,接着便应和着阙兰因道:“请殿下治罪。”

治罪?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这些怕得颤抖的百姓,如何治罪?可不治,确违国纪。

沐王思索片刻,道:“淄都人,理应本王照拂,如此惨状,是本王失察。一时失智,倒有缘由。一过抵一过,就此罢了。”

看向阙兰因,温润目光中不置可否。

崔溪一惊,“殿下,竖子目无尊卑,若不严惩,恐失分寸。阙先生也说是大罪……”他亦看向阙兰因,却见她闭目,只好自己劝道,“殿下,还请治罪。”

沐王突然作怒,“朝廷理应派人安置难民,若说过错,朝廷的错,比他们大!城门这种光景,里面的人没有察觉吗,谁在渎职?”

沐王一吼,众人皆是胆颤,自家王爷何时发过这么大的火,又惊又怪。

片刻后,阙兰因同沐王回了马车,静默许久,萧衍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早知今日会有这般境况吗?”

“是。”阙兰因立刻接言,丝毫没有犹豫。

“为何摆上这么一出?”沐王想问。被人摆弄的滋味绕上心头,却瞥见阙兰因染血之手,到底没有说出口。

阙兰因好像读懂他的神情,反而问道:“提前知道了,殿下又要如何?”

沐王有些嗔怒,挺直身子,道:“本王手里不是没有钱粮,至少可以将府中粮食先行分出一些,也不至如今局面。”

“若在出城前加以施恩,前头的人尝到甜头,后头的人源源不断地赶到,定要继续讨要的。淄都离皓京千里,寒寒冬日,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一路至此,可见早已舍弃一切,只想着在天子脚下寻口饭吃。他们如何保持理智?只望着也得到那一份,冲进城门。到时暴乱一起,伤的,可还是那些毫无招架之力的民。”

你做不了,也做不得。阙兰因就想要这么告诉他。

沐王道:“眼前尚是难为,何论淄都?若不能解决,赈灾何益?”

“出城就好了。”阙兰因掀开车帘,回头望向那灰石堆砌的城门,耐心道:“亲王出城,遇到难民阻碍,六部还能坐以待毙吗?”

话至此处,这一出,到底算计了谁,到底救了谁,小小秉笔,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萧衍已有些模糊。

不再多问,拿了纸笔便洋洋洒洒写了一通,刚要将密折交给手下黎英,却突然收了回来,递给了阙兰因,道:“先生,还是过目一遍吧。”

阙兰因有些意外,将密折接了过来。一观抬头,折子是给裴老的。看来这位殿下也清楚,六部一直无所作为,定是受了许多掣肘,又或是利益交织。交给内阁,直达天听,更为稳妥。

“天子脚下,怎容暴民?饥不择路,误扰王驾。甚是悲恸,当施安抚,以彰皇室诚心。内阁控局,望处置安当,顺遂本王淄都一行,方承圣旨。”

阙兰因真挚地回道:“殿下,极为准妥。已然将‘惊扰’转至‘安置’之上,想必朝廷会有所措施。”

沐王并未抬眼看她,取回密折,派黎英快递回城。

“殿下,可否同您商量件事情?”阙兰因说。

***

沐王出京,为避讳,裴陌无法为其送行。待队伍出城后,他便赶到城门口,见城内子弟那般作态,便派了锦衣卫驱散人群。

贵家子弟不敢得罪这位阎罗爷,万一被抓把柄,天大的官在北镇抚使眼里不过待宰羔羊,便撤了锦棚,灰溜溜地退去了。

已至巳时,裴陌正回北镇抚司,路过指挥使衙门时,便见黎英骑马往玄机门赶,上前叫住:“黎英,跑回来做什么?”

黎英一脸着急,“镇抚使大人,您就别耽搁在下了。殿下已走了几时,我再不快点要落下了。”

“出什么事了?”裴陌一手拽着马缰,一手抚在绣春刀上,虽说眼神平和,但黎英清楚,这位估计得问个透顶,只好说了个大概。

“哦?”裴陌面露疑色,忽然松了手,黎英趁机“溜”走了。

父亲同自己袒露心声后,裴陌对阙兰因有了些许信任,可心中好奇和迷茫却愈发沉重,就暗中跟踪了她几天。

第一日,她回了趟镜渊阁,后来随裴老入了宫。

第二日,她出了城门,好似要探查什么。

第三日和第四日,那便是满京城地跑,什么酒楼,菜馆,市井勾栏,到处窜。

第五日,去了长公主府,像是郡主相邀。

仔细想来,阙兰因出城的那几日,城门口明明未有乱事,才过了两三日,如何聚集这么多难民?淄都御史前脚刚踏进皓京,淄都的百姓后脚便跟了上来,为何这么快?

不对劲。

“来人。”两个锦衣卫疾步到裴陌身边,立正身姿,待命而行,“去查查城门口的难民,他们到底来自何处,为何而来?可是有人荐言,推波助澜。”

二人领命而去。

“阙兰因,到底要做什么?”这时,裴陌思绪已然转向另一个人,那双含刃的眸顿时凝了神。

“裴小旗,特意来迎本座么?”来人约莫四十岁,精神奕奕,同样一身蟒纹官服,赤色直缀披风悠然荡起,腰间的绣春刀显得较长些,指挥使的铜色腰牌更是亮眼。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朝裴陌走来。

裴陌微微勾唇,似笑道:“指挥使大人,年下北镇抚司一堆差事,裴某办案恰好路过此处。”

宋千郎佯装失望,自嘲道:“自矜了。许久未回皓京,人事都不熟稔了。”

裴陌忽而报道:“北镇抚司,裴陌,拜见指挥使大人。”

他渐渐朝裴陌走近,拍了拍裴陌的肩膀,偏头说道:“十年了,那个在笼子里舐血的疯子,如今也装着人样,成了北镇抚使,奉旨行事。沧舟啊,你的徒弟出息了,改日去找你喝一盅。”

裴陌毫无表情,只是道:“指挥使大人,不如同我先喝一盅。”

宋千郎哈哈大笑,“不敢叨扰镇抚使办案,待会儿要进宫述职,可不能让陛下等太久。倒是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件事,定是比喝酒有趣。”

“入城前,我亲眼看见,沐王殿下的马车,裂了。”

笑着走了,层层寒意遗留而下,而后被恨意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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