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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威宁帝起身,已是次日平旦时。明禄踱至床前,屏退宫人,独自为皇帝上衣,却是不语。
君主与亲宦之间自有默契,“谁来了?”
“陛下,是镇抚使和沈将军。”
“哦?”威宁帝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侧首道:“让他们到前殿候着。”
片刻后,裴陌与沈宥便到了前殿,半跪而下,朝皇帝行礼,接着便是一片沉默。经过一夜的冷峙,沈宥火烧火燎的急切已然浇却,随之而来的是惶恐与无措。
威宁帝挺立站着,双手反剪于身后,瞧着他踌躇模样,很是不满,“沈宥,还要朕请你说吗?”
沈宥一凛,侧瞥了眼裴陌,低首道:“陛下,兹事体大,可否屏退镇抚使?”
威宁帝摆摆手道:“去趟天牢,魂都丢了?朕要你说便说,别绕弯子。”
沈宥整个人伏在地上,低声道:“经过细审,阙兰因确实掌握着那个组织,虽差当年千里,但绝对可谓,深入腹地。”
威宁帝微觑着,苍茫的眼中突闪一道利光,属于君王的权威仿佛被一刀划开,着实刺痛,嘴角轻轻抽搐着,静默片刻,才道:“裴陌,你说。”
“是。臣调派人手走访皓京城,邻里裙带皆有所察,确有一间阙家铁铺,铺主性情古怪,后来重病拖延,濒死时还引来了官府中人,众人皆避之不及。据臣所查,此人正是许止渊府上管事,其中秘事,定与御史生前脱不了干系。”
皇帝眉头微皱,却并不发话,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裴陌又道:“铁匠幼女名絮明,自此流落街头,周人言其聪慧,自知伪装,骨头极硬,后受刑部霍无期连害。救之者为李氏寡妇,此人生平更为奇异,是宫中旧人,具体是何宫,恐怕……”裴陌一时顿住,鼻息间愈发急促,目光忡忡。
威宁帝冷哼一声,“怎么回事,连你也结巴?朕的亲从全被人耍着玩,要你们何用!”
裴陌双手扶额至地,道:“禀陛下,臣不能说,实乃禁言。再者,那人太招杀,臣不欲污了这殿堂。”
威宁帝的身子一颤,明禄忙上前扶住,却被一把推开。皇帝转过身去,晃晃悠悠地往龙椅上走去,明明只有几步,却如万丈鸿沟在前,步步碾着白骨,步步衔着过往,步履从未如此漂浮不定。待手触到龙椅边缘,他才松了口气,反应过来,万般冷笑。
威宁帝撩袍而坐,于三人面前,已是一副无波无澜、标准的帝王相,然后问道:“沈宥,谁要杀她?”
沈宥连忙拱手道:“臣与镇抚使看得清楚,是宋指挥使。”
皇帝忽显怒色,斥道:“你敢不报?”
沈宥一惊,昨晚所忧之事,终是发生了,迅猛如疾风,剥开这颗藏污之心。这个时候,他反而愈发沉静了,以一种忏悔姿态,俯首而下,咬牙道:“陛下,臣有罪。”
威宁帝好似凝滞了一瞬,脸色兀地沉了下来,指着他道:“别在朕面前干拾人牙慧的勾当。到底怎么回事?”
沈宥凝噎几时,自天牢开始,心口吊起的异物,已然涌至喉尖,化作深痰,淤积嗓中,欲要发声,便会将内心羞耻,以更为恶心的方式展露出来。或许自此之后,再无干净道路可走,身后名就此玷污。这对于一个高傲的将领而言,无疑是夺命之痛。可他没有别的选择,那人没给他别的选择。
“臣受傅阁老调拔,先于指挥使手下任经历,后得陛下赏识,步步提拔,官至金吾大将军。臣本应作纯而忠君之臣,却因一念之差,堕入无间地狱,每每想起,每每愧对龙颜。”
“说人话!”
“臣受阁老大恩,故而,故而,曾为之与指挥使传递消息,是……”沈宥咬唇至于出血,忽而抬首,瞳孔失色,幽幽道:“是抓公主,生死不论。”
“好啊,好啊。”威宁帝仰头大笑,每一声都响彻殿堂,着实嚇人。笑罢,皇帝目光中显然丧失大半精神,愈发显得孤僻无光,只是自嘲了一句:“到底是,玄关封思密,不透风啊。”
皇帝冷漠向下看去,裴陌与沈宥伏在地上,不动声色,好一臣服姿态。到底谁为君,谁为臣,谁主沉浮?压迫他的,与他压迫下去的,自始自终都是死周寰。
说到底,自己为何一次又一次信任那个最不该信任的臣,一次又一次亲自验证了她的话?这颗孤僻冷硬的帝王心,这颗放不下姿态的帝王心,面对亲爱之时,都不曾存下半分柔软,而她的言辞,她的行为,一遍又一遍从旁敲碎他的外壳,身为帝王的外壳。
她,果然成就了真正的“忠”,比身边任何一人,甚至比自己的儿子更“忠”。
想到此处,威宁帝第一次感到脊梁荒凉,底下的人看不见,其实即便坐在上面数十年,隐于袍下的、指点江山的手依然因为细思极恐而发颤。就在下一刻,皇帝突然发令道:“沈宥罪大恶极,但此时此刻,你还是朕的亲卫,知道该怎么做吗?”
定缒一瞬,沈宥立刻明白过来,无比清楚道:“臣,谢陛下圣恩。”
裴陌伏首不见旁人模样,却也知道,那对君臣间已经划开一道界,这道界兀然是生死之隔,不禁屏息而待。
终是听见脚步声渐远,皇帝发话:“明禄,替朕请阁老来,不必顾忌东宫。裴陌,抬起头来。”
再见龙颜时,又是君臣相对,不知是否是错觉,裴陌觉着那束缚权力的眼睛遽然变得柔和,散发一种与人亲近的感觉。
威宁帝俯身,以一种极其轻微又带着凌厉的语气:“知道朕为何独设北镇抚司吗?”
裴陌回答道:“陛下欲建亲卫,拱卫皇城,并行监察百官之职,以不受三司掣肘,独断专司,以恶除恶,秉立皇权。”
威宁帝露出似是似非的神情,而后缓缓道:“这皇权,并非集于姓氏,并非安于龙位,它始终都是漂浮空中,一刻不肯落地。你们是朕的眼,是朕的耳,体肤之痛,会摧心的。朕是个人,并无杨戬通天眼,妖魔鬼怪个个人模人样站于庙堂之上,各怀鬼胎,朕也辨不清。若你,若你们都背叛朕,这个朝堂大鬼小鬼一锅粥,谁来正是非,谁来定天下?”
皇帝一番推心置腹,裴陌当真有一刻信了去,他从来不是纯臣,却也知君臣之义,若是毫无动容,不比疆场浴血,他所做的不过是在人心堆里杀戮,是真正的勾心斗角。以至于面对君王赤忱,他也就只有一刻感慨,瞬间又黯淡神色,思忖道:皇帝这是怀疑到什么地步了?阙兰因为自己铺的路,是让其怀疑,又不得不用么?
皇帝留了分寸,他总要顺着台阶下,俯首道:“陛下之心,怀阔万民,臣万死不以全君心,唯有鞠躬尽瘁而已。”
威宁帝起身危坐,脸上明显有些失望,叹道:“知道为何是你吗?”
裴陌闻言不由抬起头来,这个问题着实猝不及防,他不明白皇帝问的是什么,心中滑过无数念头,却无法确定,只能如实道:“还请陛下明言。”
威宁帝不耐烦道:“不过修史老头的养子,锦衣卫的一个小旗,你以为你凭什么直升御前?”
裴陌一惊,这个萦绕心头许久的问题,这个绝无可能问出口的问题,这个复仇之路上最为重要的一步,隐藏着诸多因素,甚至在他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兀然成就。
威宁帝见他一副发愣模样,一字一句,愈发阴沉说道:“因为,你和她,是一起的。”
裴陌不及多想,立刻伏跪于地道:“陛下目光所及处,一片裸土,臣绝不敢生二心,臣与她确有渊源,可多年各安其职,绝不曾苟事。臣之提拔,若真与她有关,其中必有隐情,还望陛下明察。”
威宁帝冷笑,指着他道:“一个个的,近外勾结,不知的还道是东施效颦!一个高明,一个愚蠢,沈宥落到这般地步,她还望能善终,把你和朕都算计了。”
裴陌心道:是啊,从一开始就算计了。君威之下,前车之鉴不过须臾前,每一分,每一寸,都掌握得恰当好,原来刚刚自己就在深渊边,只差一步。
“阙兰因亲口对朕荐你,朕还当是裴以晏的授意。朕还真该谢谢她啊,白给朕培养了这样的势力。”威宁帝眼角衔起一丝冷意,直勾勾地看向裴陌,透过裴陌又似看见天牢里的她,愈发觉着可恶、可恨,还有可近。
裴陌稳声道:“臣始终是陛下的臣,北镇抚司亦从未做过背离陛下之事。”
“宋千郎跟了朕三十年,你不过十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别怪朕不留情。”威宁帝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又道:“暗桩,你想办法收拢回来。”
“是。”
此时,殿外有人上禀,道是傅则恩已至殿外,跪求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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