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查下去……
景瑜宁总是这样，喜欢用僵硬的语气让一件本有头绪的事情毫无理由地崩塌下去。
就如同，他突然颁布了与昭南的婚约一般。没有任何的预兆，却摄人心弦，仿佛一瞬间就跌落至谷底。
池安宫内，万盏琉璃金灯夺耀得游若晨曦的云海。藏书阁的阁楼可以直通云台，接天阙，沈清濯心绪不宁时，也喜欢攀爬至上，遥望着峰层叠涌的楼宇。
在这之上，她仿若远离了沧脊最喧嚣的瑶台银阙，俯视着黑夜笼罩下看似安宁且辉煌的妖界。
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却并未放弃继续探寻鬼魂异象之事。可是越往下探查，却越发现被封印在最阁楼里面，早已落灰的古籍中许多线索都无端指向了隐没在三界之外的巫落村。
若不是沈清濯起早贪黑，一本一本地解除封印翻开察看，根本无法在茫茫书海中找寻到记录巫落村的古籍。它们仿佛被时间烙上了厚厚的尘灰，遗留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处。
妖界有擅用秘术的祭司一族，而三界之外也有鼎鼎大名能将千古时期的秘术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巫落村。牵动鬼魂命脉的高深秘术并不是来源于祭司族，而是传自于巫落村。
这座村落游离于三界之外，就算是天界最神威的天帝也寻查不到半点踪迹，三界的妖仙都认为这里不过是遥遥无望的传说之地。
据古籍记载，巫落村是由古神所创立，所以他们一直都远离世事喧嚣，选择坚守自我的信念，不会参杂在三界纷扰之中。
祭司族曾经也派了妖力甚强的长老去寻这处地方，想找到族内缺失的秘术，或是让本修的术法更为精湛。可是在茫茫地界，谁也摸不清正确的方位，只知道那里属于三界之外，除此，再无别的信息。
如此一来，巫落村显得更是神秘，渐渐地遗落在了三界口口相传的传说里。
既然寻到了大致的方向，沈清濯准备近日便收拾行囊，只身一人去寻觅这处古老的地方。
不过能让与世无争的巫落村施动法力去打乱魂魄伦常，无端出现在了三界各处，这件事仔细想想便觉得古怪。
按照寻常逻辑一想，巫落村若是出世，最有可能联系的便也是同样去玩弄秘术的祭司族。况且在妖界，昭南早就在安绥殿动用珞泽台护过女鬼魂魄，对于重启妖器，她最为熟悉。
若是神秘人来源于巫落村，那传授给蔺钰的除了控制古妖兽的离魂之外便还有如何启动这珞泽台了。
妖器的启用，一介巫落村并未涉足妖界自然无从得知。而若是祭司族与巫落村联手，按照这样的脉络去想便有既可以实现珞泽台的使用，又能将古妖兽召唤成傀儡的方法了。
古籍中也提到，祭司昭南更是手握玲琅银玉，百通千变万化的秘术。要是巫落村与昭南通力合作，他们所要达成的目的便是会搅动三界的风雨。
所以，景瑜宁阻止她继续查下去，难不成真的是昭南参合其中？
她自知，在景瑜宁根深蒂固的骨子里，就有斩杀天帝，光复妖界的心愿。如今百鸟妖族已经失去了势力，要想继续稳固妖界的权势，昭南手里的银玉就变得极为重要。
若是再加上巫落村的相助，古老的秘术必会让天界溃不成军。那么这一切事情的发展，岂不是与蔺钰一开始的认为息息相关了。
沈清濯心思浑浊，泡在无尽的胡思乱想里让她越来越不能自拔。
看来打从一开始，景瑜宁就并未将无辜困顿的魂魄放在心上。一直以来，实现君王霸业才是他所希冀的。
因是婚期将至，宫内四处都是金碧荧煌，光华夺目，惹得盘坐在楼阁之上的沈清濯看昏了双眼。
在这绚丽光影之外，藏着的是君主不可或猜的心思。还有她，自以为凭借一腔热情就能探寻真相的狭小曙光。
从藏书阁回西角殿的路上，会途经陵云殿，这是景瑜宁新赐予昭南的宫殿，也是先妖后曾经的居所。路过时，里面灯火辉煌，不时传来妖侍们盈盈的欢声笑语。
透过厚重的殿门，可以看见产自深雪天岭的冰丝玄织，垂落在各扇门帏两边，恍若重霄天上飞流直下的清泉，每一层薄纱都点缀着沧脊沉魅的夜色。
而隐隐约约挂在窗幔后的婚服，凤冠霞帔饰以鸾纹，双佩戏珠环环相和，嫣红的履带如云如丝，自两襟旁侧不断绕远而起，似若朱砂云焰缀缀逶迤，惹眼生色，形如云舒霞卷。
沈清濯看迷了神，离不开脚。依妖界典制，妖后的龙凤婚服便是这般典则俊雅。她淡淡的眸色里不知为何，多了些失望与叹笑。心中那浮沉的期望，又成了过往的云烟，她与昭南相比相差甚远，遥不可及，能比肩景瑜宁，衬得上这华服的恐怕只能是当界的祭司了。
她并未停留许久，只是恰巧被本想走进陵云殿的妖侍发现。她们手端着金酒，伫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对望。
她们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去叨扰，毕竟新护法与祭司游转在景瑜宁身上的传闻，在宫里仍然掀起了不小的风云。
就算现在已经颁布了婚期，宫里还是会起起伏伏关于沈清濯与景瑜宁的流言风雨。
如今沈清濯守在陵云殿前，心思细腻的妖侍自是认为她对景瑜宁仍心有不甘，所以站在了属于妖后的居所前。若是上前贸然打扰了，说不定遭罪的便是她们这些无足轻重的鬼魂了。
妖侍们远远候在身后，终于等来殿内掌事的侍女。她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本想弄清楚几个去取金酒的妖侍怎么还未进殿，却误打误撞碰见了游走在殿外的沈清濯。
身着彩衣的侍女连连行礼，脸色不安，惹得参拜的声音大了些：“参…参见护法。”
抬眸之际，她一眼就望见了躲在身后去取酒回来的妖侍，眉头紧蹙略显不悦。
看见身前的侍女神色不对，沈清濯心知肚明宫内愚昧的传闻，自是不想让她更加误会，匆匆点头便想离开。
却在转身时看见不远处的曼妙、熟悉的身姿，许是殿内的昭南听见了动静，突然出现在殿门处，在旁妖众目睽睽下，走到了她的面前。
昭南朝着沈清濯轻轻抿笑：“护法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祭司莫要误会她们，我只是途经此处，并未有意叨扰。”沈清濯仔细应声道。
“罢了，今日我正好得了上好的美酒，不如去殿内坐坐？”昭南笑迎。
沈清濯礼貌性地摇了摇头，眼下她还得回去收拾包袱。更何况，她并不喜欢与不熟悉的妖同桌共饮。
见她不为所动，昭南继而道：“你来沧脊许久，我都一直没有机会与你喝上几杯，今日正好恰逢机缘。”
她靠身近前，朝着沈清濯耳边细声道：“我向妖主提过，让你做妾，你不好奇他是怎么回答的？”
听见这句话时，沈清濯满脸不解：“祭司这是何意？”
“宫里都在传。”昭南慢声细语道，“不止宫内，整个沧脊都在说妖主对你有情，你也对他有意。不过，你也知道妖主若要与天界抗衡，需要祭司族的婚约。”
“作为祭司，自然是想守住整个妖界。所以，既想让妖界安稳，又不想让妖主失意，才自作主张提了这件事。”
昭南道：“既然你今日来了，衬着美酒，我也有些话想与你同说。”
“多谢祭司好意，不过，我与你一样心系妖界。我对妖主除了君臣之谊，并无其他，外面的流言蜚语不过是表象，还请你不必误会。”沈清濯摇了摇头，淡淡回应，眼眸里多了闪烁。
她内心笃定，有些话不该听，有些酒也不该喝。
“当真？”昭南愣了愣，故作可惜姿态，流眸轻笑，怅然喟叹，“没想到到头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那这酒……”
“今日天色已晚，就不打扰祭司休息了。”沈清濯不甚喜欢，点点头道了别礼，自行离开了陵云殿处。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昭南双眼仿佛隔着翩翩绰影的帷幔，似空旷无寂的深远，默默无言，却凶如利刃。
掐算着日子，她要做的蠢事应很快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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