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咱们从彭城过去,除了泰山周围还有点山地,其余啊,都是平原。”花叔荣驾着马领头带路。
经过昨晚一夜的修整,天一亮,他们继续出发。
从此处快马去到太行山,紧赶慢赶,也需要三日有余。季思笑给了花叔荣一块令牌,可以在中途的驿站换马。
她们还在彭城境内,追兵很容易赶上来。
贝十脖子上围了一块挡风沙的麻布,头上戴着遮阳的竹笠,她一边策马,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她们正往北沿着泰山山群的边上走,如果有敌人杀过来,就可以迅速撤进山林做反击。
如今除了生姜外,三位娘子背上,都有一根昨夜好汉们给削的粗竹刺。同人高的一根,一头尖锐,一头圆钝。
“不要把学武想得这般复杂。”花大侠讲得深入浅出,“目的就是为了打人,迅速的把人打倒而已。”他也拿着根竹刺做示范。
“你们没有武学基础,不要去做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找一个便于发力的方式握棍,横为挡,竖为攻。打人打关节,脑袋,最为疼痛。刺人就刺眼睛,□□这等薄弱之处。”大道至简。
不会武的三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是没想到,江扁鹊一直还带着你们打五禽戏。”旁边耍猴拳的孟不凡乐于交谈,给人的感觉很是平易近人,“五禽戏好啊,娘子们常年打下来全身气血通畅,身体也不僵硬。”好歹骑马更经得住颠簸不是。
一开始是江玉衡带着贝十打,贝十看到别的女奴也很乐意学,就夜夜组织大家来院子里一起跟在江玉衡后头练。
再到后来差不多都会了,就分开各自在院子里打。最后还兴办了一个五禽戏比赛,江宅里的头名得了赏。
正谈得高兴,耍暗器的唐天峰忽到,“后面有追兵来了,大家赶紧进林。”他的耳朵,最是灵敏。
一行人迅速调整方向,冲进了竹林。
“娘子们牵着马去后面,兄弟们到前面来。”花叔荣做出安排。
贝十等人牵着马继续往山上爬,好汉们借竹林的遮掩,观察着路面情况。
后面来了一队数量约莫二十的人马,穿着官服,人人都配了一把腰刀,背着一把弓箭。
“琼兄弟,你的箭够不够?”孟不凡突然问。
“啊?”吴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孟不凡艺高人胆大,两步踩着竹竿往上飞跃而起——
下面的官兵果然毫不犹豫朝着竹林送了一波锋利的箭矢。
花丙添拔剑挡住飞来的流箭,朗声笑道:“这官造的铁箭,果真不错!”他遂蹲下来,帮吴琼拾捡了一把。
“林里是何人,还不速速现身!”官兵的领头人打手势让暂停放箭,朝着竹林高声道。
一行人中花丙添长得最为正派,他把捡来的箭矢丢给吴琼,走出竹林,朝官兵礼貌道:“官爷大驾,我等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领头见他出来,毫不客气地问:“你是何人?带着你的同伙在这里干什么?”
“正当青帝驾到,兰时花开。我与兄弟几人,不愿辜负这美景良辰,共约在此处赏春。”花丙添抱拳致歉,“方才愚弟酒后狂放起舞,让官爷们受惊了。对不住,对不住。”
“尔等江湖草莽,如今倒在我跟前装起了斯文。”领头不吃这一套,“我问你,你可有瞧见一行四人的女奴经过?”
花丙添惊讶道,“荒郊野岭,怎可能有女奴经过?她们手无寸铁,柔弱可欺,轻易是不会愿意离开她们的主人的。”
“她们也可能装成男人。”领头的马开始不耐烦地踏步,“她们是江肆岷之子江玉衡的家奴,如今和王寅涛的刺杀案有关,是彭城的通缉犯。你只回答有没有人从此路过就是了。”
“回官爷的话。”花丙添道,“我们在林中饮酒比划,未曾注意到有人马经过。”
领头的人拧了拧脖子,“行吧,若有消息,及时上报。”
“一定,一定。”花丙添笑呵呵,正要离开,
领头的人突然翻身下马,“兄弟们起了个大早,借你们的酒一喝,如何?”
确实是起了个大早,从城里到此处,怕是奔徙了一整夜。
晓风生暖,官兵当中还有人在打哈欠。
花丙添心里一紧,面上却自然道:“当然可以,请官爷入林……”
领头人道,“我们就不进去了,你把酒拿出来吧。”
“好,官爷们请稍等片刻。”花丙添转身入林。
花叔荣握住了刀柄。
“杀不杀?”
如果放任这群官兵继续向前,就是给未来平白增添一个变数。
“杀。”
众人都点头同意。
于是,除了吴琼留在林中负责放冷箭,其余人以花丙添为首,拿着自己的酒壶走到大路上。
“官爷,来喝……”酒字还没说,
领头的见他们步履稳当,不见丝毫酒后的蹒跚,突然一声令下:“放箭!”
第二波箭雨飞至眼前——
“可恶,”花叔荣抽刀防守,在他们换箭的空隙,大跨步顶了上去:“杀!”
眼见来不及了,领头的也抽出腰刀,“弟兄们,上!”
双方瞬时战成一团。
虽然官兵人数多,但好汉们武艺高强,这无疑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贝十等人躲在林间,只见花叔荣的刀锋如索命的勾魂索,所到之处死伤一片;
而玄意门的唐天峰飞针如雨,直接能穿透官兵的薄甲,指锋所向,惨叫连天;
猴拳的孟不凡倒是知道双拳不敌寸铁,抢了官兵手里的旗杆,耍起猴棍来,旗帜在空中飞舞着,很快就把人打翻在地;
花丙添从容地拿着剑跟在后面收割;
再加上从林间放出的冷箭———
西门越都不用出手,抱着双臂在一旁看戏。
半刻钟,战斗就结束了。
官兵的马除了被砍死的,其余早就四散逃开没影了。
血染大地……
“这可怎么是好,”甘草白了脸,“那可是官兵……”她还以为只是躲一躲就过去了。
“又不是咱们出手杀的,怕什么。”桂枝脸色也不好看,但强撑着说。
“乖乖,这回我们岂不是成了真逃犯了。”生姜抽气道,“我爹知道了不得打断我的腿……”
贝十闻着血腥味,对她们道,“你们若是害怕,之后就什么都别说,我去与他们交涉。”
这群人和以前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们什么人都能杀,什么人都敢杀。
这些人,是季如安一派的人。
贝十从来都没忘记,他已故的父亲,也是一个有铁血手腕的相国大人。
昨夜的和平相处,如今看来,恍若一场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好事。
“他们越强大,我们越能从杀手手里逃脱。”贝十这样安慰道。
但心,却悬在了半空中。
耳畔,仿佛又传来了客栈那个军士的话:“你们一群女奴,还想要我们男人跟着你们跑?为你们卖命吗?”
凭什么呢?凭季如安吗?
她牵着马率先走出林子,“大侠们当真是勇武,个个都是顶好的身手。”
花叔荣还未从嗜血的状态中完全恢复过来,他仰天大笑,“这些不过都是小啰喽,那个一挑二十的杀手,才是主菜。”他没看错,这个镇宅奴,是个有胆识的。
他平生最讨厌那些见不得杀人的软蛋。
“这一地的尸体怎么办?”西门越在一旁出声冷静问。
“处理不了,我们直接走吧。”孟不凡把旗子一丢,旗杆就这么往肩上一扛,“无论是放在这里,还是丢入林中,很快都会被人发现。”他抬头看天,“今日无雨。”
吴琼又捡了不少好箭,他背好弓翻身上马,“那就快走吧,别磨蹭。”
一队人又骑上马快速朝前奔去。
时间还早,今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咱们这个速度,今晚怕是能歇在客栈里嘞。”
“哎哟,那岂不是又能见那位美人娘子了?”
“哈哈哈,你先打过她的兄长再说吧!”
贝十听他们嬉笑,忍不住好奇:“敢问大侠,是何等客栈,让大家如此心驰神往?”
最爱说话的孟不凡道:“是开在荒野的的一家客栈,老板姓余,从伊阙而来,故称伊阙客栈。余老板的妹子,水灵得嘞!”
贝十嘴上赞道:“伊阙的龙门山我随江扁鹊去过,是个好地方。”心里却想:好好好,既然起的是这个名字,那就都别睡了,通通起来打架。
他们依旧绕着山走,之后的路途都风平浪静的,桂枝和甘草又慢慢变得放松起来。
“虽然大侠们杀人的时候厉害,可平日里也是常人样子呢。”甘草这样说。
花叔荣失笑,“哪里能时刻都是那种样子?不成了怪物了嘛。”
“娘子头一次跟咱们江湖人打交道,可别被咱们几个老粗给吓着了。”花丙添骑着白马,依旧是一副君子之相。
生姜却道,“大侠们的武功这样高强,何不从戎?去战场厮杀一番,定能拼出个爵位来。”
“生姜娘子虽自小在军营长大,怕是有很多事都是不知道的。”从来没开过口的吴琼突然道:“咱们这样的人去了军营,不过是跟那些蒙昧的女奴一样当炮灰罢了,哪里还活得到挣爵位的那天。”
他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支笛子,潇潇洒洒地吹起来……
贝十听这曲子潇洒之余颇有哀怨之意。这是她从未注意到过的,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她活在江玉衡的庇护之下,已经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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