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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一字影壁

“孔兄深受太后赏识......”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憨笑不语。一双细长的眼睛越过孔松月,看向了一字影壁那头。

他心道不好,孔松曦留下来东西恐怕要被带走了。

一字影壁那头,刘煜昭姗姗来迟。

小贼见孔松月不为所动,食指指向她的身后,“哎呀,主角来了。”

他收了话头,不再提从前的事,担心这位祖宗一个想不开,又去抹脖子。

说来好笑,刘家对孔松曦是知遇之恩,孔松曦亦是他贾青策贾画师的伯乐。

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孔松曦和刘家闹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空留下他一个局外人还在帮孔松曦料理后事,顺便看护看护这要死要活的刘家独苗苗。

身后,刘煜昭步履缓慢,走起路不比耄耋老人轻松多少。

他撑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黄梨花木拐杖,步伐凌乱,像是秋天地上七零八落的枯叶,不摔倒已经是万幸。

才走几步,额角便渗出一层薄汗。他拎起拐杖,在青石板的地砖上敲了两下,“贾叔勤,别大惊小怪了,这是客人。”

贾青策赔笑。

说罢,刘煜昭敲着拐杖,找寻孔松月的方位。

孔松月看他半天找不准位置,干脆上手按住了拐杖,“我在这儿。”

“还没找到孔松曦吗?”

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孔松月能够找到孔松曦的尸身。

虽然他从孔松月口中得知了雨琉一物,但周遭这么大,区区一颗巴掌大的珠子,找起来谈何容易?

“没。”孔松月叹了口气,不无失望,“翻遍了荒坟,怎么也找不到,这样下去不是事,我还是得去找太后。”

她再次试探地提起见太后一事,一双杏眼悄悄抬起,打量着刘煜昭垂下的眼角。

这两天,她屡次提起要见太后,但每次都被刘煜昭婉拒。

若刘煜昭这条路实在走不通,她真的要考虑直接冲进皇宫了。

刘煜昭摇摇头,岔开了话题。

二人说话间忘了贾青策。

他左看看,右瞧瞧,眼珠子直溜转了好几圈,倏然咧开了嘴,“刘子明呀刘子明,我该说你什么好呢,孔兄死都死了,你还帮衬着照顾他孩子。说吧,这又是孔兄和那位情娘一夜梨花春棠后留下的水润丫头?啧啧啧,我该怎么说你呀,你恨孔兄恨的未免也忒扭曲了些,我院门口的紫藤花枝都没你心思弯弯绕绕。”

他嘴皮子利索的惊人,刘煜昭性子温吞,插不上话。

“刘大哥呀,报复不带你这样的,咱都知道你性子比松鼠还吞,要是真逼着你杀人全家,保准你得哭天抢地的直抒自己对不起天,对不起地,更对不起天地良心,最后眼一闭,把自己脖子抹了,“咔”那么往地上一倒,一命呜呼......”

“你到底想说什么?”孔松月抬手替刘煜昭打断了他的话头,脸上写满了难以言说。

兄长一年轻小伙子,怎么也生不出她这么大的闺女。

除非......她斜睨贾青策一眼,心里泛起了嘀咕。

除非兄长在贾青策面前,没有用自己的真脸。

“咳咳。”贾青策喉头一滚,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谄媚的笑,“这位姑娘,我是想说,刘子明这厮不能趁人之危,强占良家妇女!这和他满口仁义道德,半点也不沾边!我呸!”

“我呸呸呸,谁跟你说我和他是那种关系了?”孔松月气不打一出来,跟他比着,连连呸了好几声,呸完一抬眼,还带上了两分凌厉杀气。

贾青策一哆嗦,不动声色地朝刘煜昭身边挪了两步,声音也低了下去,“啊......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孔松月咬牙切齿。

“我没!”刘煜昭急火攻心。

“哎呦,姑娘别气,姑娘别气!”他见势不对,一拍脑袋,缩在了刘煜昭身后。他探出半个身子,嘿嘿笑着,“那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和孔兄长得如此相似?”

刘煜昭摇摇头,把贾青策从自己身后扯了出来,“这是孔松曦他妹妹,孔松月。”

贾青策眼中疑虑。他认识孔兄时,孔兄分明步入中年......

此事不对!恐怕孔兄有事相瞒。

见这两个人都神色如常,他不好直接提出疑问,担心自己会破坏孔兄的安排。

他干脆话锋一转,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埋怨道:“孔兄居然有个妹妹?!他可从来没说过!我和他多少年的交情了,他都没肯透露过。”

刘煜昭及时提醒道:“你和孔松曦只有将近一年的交情,不知道也正常,毕竟我也不知道。”

“也是。”贾青策酸溜溜道:“你和孔兄交情长,你们感情深,从善煌二年你们就认识了。”

说着说着,初春雪梅花似的寒风一抖擞,他冻得一激灵,眼里朦朦胧胧滑过了几个相似的片段,“孔兄来的时候,好像也是一月,善煌二年一月中旬,就跟现在的天候差不多。”

没人回应他。

刘煜昭灰沉的眸子里古井无波,他自然记得很清楚,他记得远比贾青策更清楚。

善煌二年一月中旬,腊梅淡黄的浅香逸散在洙邑的大街小巷。

这时节依旧热闹,街上红绸枣马、马如游龙、龙闹人欢。

他出门去春钱坊取母亲订的几盒胭脂水粉,路上正碰见孔松曦被几个公子哥的马围着。

为首那个公子哥是户部侍郎家的大公子,胯下一匹枣红河曲马,满脸长着趾高气昂的嚣张,就差把鼻孔抬到别人头上了。

幸好他骑着马,在马匹高度的加持下,可以轻松高过孔松曦。

如若不然,他估计得踮着脚尖去鄙视孔松曦这漱州山旮旯里的乡巴佬。

这种事屡见不鲜,可刘煜昭身为当朝宰相独子,纵然心中愤然,但也不方便事事出手。

他多看了几眼,只觉得那个被几个马围在中间的男子气度不凡,自带一派江湖逍遥风,青肃舒凛。

仅仅路过,却扯动了刘煜昭的心绪。

他生而困于洙邑城,一辈子最想干事就是抛下严礼繁节,痛痛快快地背一柄铁剑、骑一匹瘦马、穿一身布衣、戴一顶蓑笠,最好再有一个红颜知己相伴,如此放浪山水间,足矣。

可惜......

他抱紧了怀中金花黑漆的红木盒子,眼角落寞,可惜只能想想,眼下他还要应付众多繁杂的官场交往。

作为丞相独子,即使未及弱冠,却也已经开始周旋在众多长袖善舞的笑脸面前。

何其无聊。

“咚——”

身后那场闹剧愈演愈烈。

......

“咳咳......”

看他闭口不言,孔松月咳了两声,把他唤回了此刻。

她目光后移,心下惴惴不安。

目前看来,贾青策和刘煜昭、孔松曦关系匪浅,相交甚熟,但......

贾青策被她盯得后背一冷。

但是这人分明手脚不干净,趁刘府没人,行偷盗之不齿。

还有一字影壁后面拆下来的石板也是格外可疑。

她清楚的看见,石板后面,是成堆的竹简!

想来应该是贾青策刚拆开影壁,还没来得及带走。

虽然她生于山野,但也知道大户人家专门藏起来的竹简书册必然大有用处,有时候甚至是一族的家传秘宝,价值直逼黄金万两。

更别提是刘家这种世代为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诗书簪礼之家了。

即使她和刘煜昭血海深仇,可小偷的事,她也必须告诉刘煜昭。

打好主意,她从地上拆下的石板上收回了目光。

刘煜昭目不能视,但依然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正当孔松月张口欲言时,贾青策匆匆扑了上来。

像个流氓似的捂住了孔松月的嘴。

他一个画师,哪里是孔松月的对手?根本不需要步光剑出鞘,少女剑客只需一个如雨燕般灵巧的转身,便轻松甩开了男人的桎梏。

“嘿!你干什么?!敢当贼还不敢承认了?”

“哎呀,不是,不是。”贾青策慌张辩解,可事实如此,他就算有八张嘴,也洗不干净罪名。

完蛋,完蛋!他心里猛给自己甩巴掌。

这一字影壁可是孔松曦安排的事......结果被孔家人给搅和了。

要是孔松曦还活在世上,肯定要秃噜他几句。

“不是什么?刘煜昭,你听着,你这好朋友趁你家里没人,光明正大进屋行窃,偷了一堆金子银子不说,还把你家门口这一字影壁给拆了。”

闻言,刘煜昭神色一变,眉角挂上了些许早春寒气。

他敲着拐杖靠近了一旁的一字影壁。确实如孔松月所言,上面被人敲开了一块石板。

可他从没听父亲说过这后面是空心的呀。

他向里面摸去,一捆一捆,全是冰凉生涩的竹简。

不应该呀。他越想越不对,他都不知道的东西,贾青策又怎么会知道。

依父亲一丝不苟、万无一失的性子,如果这里的竹简真是重要的东西,那父亲临走前不可能不给他交代。

但如果不是重要的东西......

父亲亦不会把他藏得这么深。

可除了父亲,又有谁能在刘府门口的一字影壁里藏东西呢?

这座宅邸修筑的时候,祖父早已去世,自然也不会是他。

两双眼睛纷纷盯向了贾青策。

此时,除了凿开影壁的贾青策,恐怕无人能解释这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孔松月顺手往旁边一拦,挡住了贾青策的逃路。

“嘿嘿嘿......”心思被看穿,他赔笑两声掩饰着窘迫,“这还得是我孔兄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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