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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黑下来，赵家前院的堂屋里，三个男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壶茶已经下去一半。
此刻三人谁也没有说话，都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谭明珠跟着两位母亲在后院等着，可左等没有消息，右等也没有信儿，晚饭都错出来好一会儿，眼瞧着都要冷掉人还是没有过来，她只好找过来。
想着哥哥如今的身份，他们定然再说一些大事儿，谭明珠想要听听就停在前院的房门外，静立一会儿仍旧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满脸疑惑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被最爱她的哥哥怒目盯着，谭明珠从没有见过哥哥这副样子，吓得踌躇着站在原地。
“怎么了吗？”
谭泽生了一双丹凤眼，随了母亲的精髓，渐渐的下巴精致的五官，不说话这样盯着人时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你同意了爹爹续弦？”
原以为他们是在这里讨论正事的，却不想竟然是在说爹爹再娶的事儿？
看着谭泽的样子显然是不开心的，这也倒是理解，毕竟比起她来，谭泽和母亲相处的时间更久，对母亲的记忆也更深刻许多。
在他的逼问下，谭明珠点点头，不懂这样的事儿自己为什么要阻拦，而且干娘真的很好，自从成为她的继母之后对她更是细心照料，即便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
看着妹妹这副样子，谭泽微微挑眉，目光变得更加直白的审视着，愣是将谭明珠看得后退一步。
“哥哥？”
她紧张的小声唤了一句，突然身前一道阴影遮下男人不知道何时起身来到她的身边，盯着她哥哥的目光，将她挡在了身后。
“这是长辈之间的事儿，作为晚辈明珠又有什么资格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大哥切莫迁怒于她。”
一旁喝了半壶茶的谭父羞愧的一张老脸通红，“好了，这事儿不怪你妹妹，为夫想要娶妻难不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要不要为父去求道圣旨赐婚你才答应？！”
谭泽温文尔雅的一笑，“父亲言重了，泽儿只是想知道妹妹心中可有不愿或者委屈，并无想要阻拦您续弦的意思。”
谭父冷哼一声，“老子的事儿，还容不得你这逆子指手画脚，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和一封信同时落下，谭泽并未动桌上的信，只是垂目扫了一眼那信封，他温柔儒雅的笑了下。
“父亲不都已经知道了吗？”
“混账！你这是拿着全家的命在赌，你有想过你妹妹吗？”
“正是因为想了，所以才这样做，咱们一家经历这么多何尝不正是因为想得太少？您和错之有，因为他不想自己儿子背上骂名和指责，就将灾祸扣在咱们家，妹妹一个深闺女儿家又有何错，何须实施杖刑流放。”
房间里所有人都沉默了，施以杖刑流放西南烟瘴之地，这哪一条都不像是要他们一家人活下来的。
可谭父是老臣，朝中官员多有知晓这事儿内幕的，若直接判处满门抄斩，只怕会落一个暴君之名，发配出去不知道的人以为陛下念及旧情，从轻发落，知道内幕之人虽有情绪，但也不会过于不满，可这若是满门抄斩，只怕会激起朝臣反击。
故而明里高高抬手像是从轻处罚，暗里步步都是在逼死他们一家。
谭明珠忽然开口，“但眼下咱们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不可以安生的过日子？”
她身边的赵春山牵着她的手，将人带到桌边坐下，“这次秋收岳父和大哥的身份怕是不好瞒。”
谭明珠可以说是别村来的，后又有谭母帮着倒也不用怕，可谭父这样一个大活人，村里人也都清楚他的存在，一年两季收粮也是登记调查新出人口的时候。
毕竟将来这可都是需要上税的，朝廷对这块儿查的很严。
谭泽也嗤笑一声，“安生？不敢用自己的身份，像只耗子似的偷偷摸摸的活着，如果是这样的安生我谭泽宁可不要，咱们谭家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却落得一个颠沛流离贪墨赈灾银的罪名，你真的甘心？！”
甘心？怎么可能甘心的了，谭明珠看着谭泽迟迟没有说话，她可以不顾一切跟着爹爹还有他一起走。
可干娘呢？她的户籍落在干娘哪里，真要叛乱干娘也难独善其身，而赵家甚至于地阳村所有的百姓都难逃干系。
看着她迟疑的表情，谭泽眸子里闪过一丝的失望，“我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人前，这件事你们可以再想想，三日后我会再来。”
见他要走，谭明珠赶往前追了两步，“哥哥，鸳鸯呢？爹爹说走散之后你和鸳鸯不知去向，她现在如何？”
“她在京城受过伤，身子一直很弱便在西南那边调养，晚些会回来和咱们团聚。”
得知鸳鸯没有事儿，过些时候就能团聚，谭明珠眼里心里都满是期待，一家人终于还有重逢之日。
谭泽带着斗笠动作灵巧的离开了村子，谭父也带着赵青山和谭明珠去了后院，饭菜再次热了一遍，一家人坐在一起沉默的吃着晚饭。
这种事儿还是要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商议一下，于是饭后谭明珠端上来沏好的茶，谭母和赵母也感觉出气氛凝重严肃，不由得紧张起来。
“今日来的那个人是我的大儿子，明珠的哥哥。”谭父先开了口。
三人将这些日子听到的事儿都说了一遍，把谭泽的事儿和意思也都带到了，事情一说完，堂屋再次陷入沉默。
这事儿事关一家人的生死，往大了说村子的百姓都可能受到牵连，向来爽快的赵母此刻也不再出声所有人低头不语。
这里面要说心里滋味最复杂的，就当说谭明珠和谭母二人。
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的，谭泽已经开了局她们谁也跑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跟着一条道走下去。
“我这年纪了现如今又有了一个家，和思念这么多年的人再次重逢，哪怕是一日我也觉得值了，便是你们父女二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谭母一脸幸福的说着。
见她丝毫没有无奈和不愿，谭父红着眼圈握住了她的手，“苦了你了。”
“别说这种话，咱们能一起携手走过这一段时间，这已经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谭母能这样轻易的接受，谭明珠不觉得奇怪，眼下赵青山和赵母依旧没有出声，谭明珠心里也在反复掂量着。
她本心自是不愿意和赵青山分开，可若就这样将人留在身边于赵家而言过于自私，他们母子二人可以说对她对她父亲都有大恩，这种时候不该如此。
想明白这些，她狠了狠心强忍着心中酸涩绞痛，勉强的扯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这事儿是我哥哥挑起的，我和爹爹即便不参与此事，等到兵败之日我们谁也跑不了，故而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选择，但赵家和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三日后哥哥过来，我们就跟着他离开吧，若上天垂怜此事成了我还有命，到时再报答你们。”
“你要怎么报答？”男人冷声质问，即便不看他，谭明珠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冷气。
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她能忍得住装作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可如今听到男人的声音，她心里的不舍和委屈像是打开了阀门，怎么都止不住。
她红着眼圈不敢看身边的人一眼，贝齿狠狠地咬着唇，生怕自己一时没忍住哭出来，那些最难开口的都已经说出来了，她不能功亏一篑。
赵家刚有些起色她不能这样自私，她不能将赵母和赵青山拖入地狱。
“说话，你要怎么报答？”男人声音更冷了几分，低低沉沉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场。
她深吸一口，将自己心里那些情绪全部压住，“若我们还能活着，哥哥真的成功了你要什么都可以，官职、财富、女人什么都可以。”
男人闻言嗤笑一声，这一笑讽刺嘲笑的味道太浓，引得谭明珠不由得看向他，不知什么时候男人的眼睛已经红了，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受伤的神色。
“好一个什么都可以。”说完他脸色一变，脸上笑容荡然无存，他瞋目切齿的凑到谭明珠面前，和她四目相对。
“这一去万一事败，那你若是死了呢？”
谭明珠看着他眼里的悲愤之色，再也止不住想要落下来的泪水，一大滴一大滴的泪珠砸在赵青山的手背上，烫的他心尖发颤。
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你死了……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