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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父亲讲述的旧事，谭明珠坐在大门口久久没有回神。
神思仙游不知去向何处，知道一只滚烫的手渐渐握住她的指间，谭明珠扭头看到男人担忧关怀的目光。
“我无事，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罢了。”
赵青山坐在她的身边，两人一同倚靠在石头院墙上，看着天上逐渐亮起的星星。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半柱香的时间，一阵晚风吹过来，谭明珠突然笑了。
“还好，还好咱们两个在对的时间相遇。”
知道她这是和父亲聊完有些感慨，男人只是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娘这辈子对我的恩情大了，就算是下辈子我也还不完。”
想到当初他们的相遇，谭明珠也笑了，看着男人的眉眼突然说道：“爹爹赶考的时候在进京路上遇到过干娘，那也是干娘第一次出远门，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一见钟情，可路总有走到分道扬镳的时候，本来约好等等爹爹去提亲，但等爹爹高中去寻的时候，干娘已经嫁了人，爹爹也死了心回到京城安分做官，直到他被外放江南遇到了娘亲。”
赵青山神色素来冷淡，听到这些之后面上也露出了惊讶错愕的神色，看到他这副深色，谭明珠心里平衡了。
这才对嘛，这样的事儿怎么能只让她一个人受惊，就该让他陪着她才对。
“岳父和干娘这算不算也是天定的缘分。”
话音落下，谭明珠也沉默了，这如果都不算，那什么样的缘分才算呢，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干娘当年或许反抗过挣扎过，但又怎么敌得过这世间的规矩。
老天爷戏弄了他们一次，如今也算是补偿吧。
赵青山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我瞧着干娘还是有心的，岳父那边是怎么想的？”
提到这个谭明珠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气父亲的执拗，不珍惜这失而复得的缘分，还是该开心，因为爹爹心里仍旧还有娘亲的位置，至少他们当初成亲的时候也是心意相通的。
爹爹这么多年未再续弦，一则是因为照顾她和哥哥没有精力，二则心里仍旧放不下母亲。
这一刻，谭明珠也陷入了不知该怎么办的状态。
继续劝父亲放下过去，好像对不起自己的娘亲，可看着干娘那受伤的样子，她又于心不忍，觉得父亲和干娘这缘分过于神奇，这都不珍惜实在可惜。
“爹爹过不了心里的坎，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如先顺其自然，让他们都冷静一下，咱们也再想想法子。”
这可是岳父的感情生活，赵青山本心是不想参与的，这会儿得知她的想法也很赞同，他牵着人站起身，“走吧，娘把饭菜都做好了。”
天彻底黑了下来，两人携手回到灯火通明的堂屋里，赵母笑呵呵的端着菜过来，“快过来尝尝，这老母鸡虽然肉老了些，但闻着是真香啊。”
谭嫂子也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跟在赵母身后帮着端菜，谭明珠见气氛终于缓和不少，也连忙加入进去，大家有说有笑的坐了下来。
唯独今日有一处不一样，之前谭嫂子都是挨着谭父坐的，今日赵母和谭明珠十分贴心的将他们二人隔开。
这种事儿也不能急在一时一刻上，眼下两人刚闹完还是冷静一下最好。
“来咱们一起举杯，庆祝一下今日新房盖成的好日子，这几日大家也都能歇歇，五六日之后咱们先移到新房去住着，就让人把这个老房子拆了，到时候又有得忙了。”
自从谭明珠来到赵家之后，赵母酿的桃花醉是逐渐见底，这热闹的好日子好像隔几天就要庆祝一次。
大家也都十分开心的举起杯，碰在一起放出清脆愉悦的声音，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但谭明珠还是敏锐的注意到，在酒杯碰在一起的时候，干娘目光落在她爹爹身上，眼神里的伤感无法遮掩。
她的心头像是被敲了一下，也跟着有些酸涩。
低头看到桌上的菜色，谭明珠咽了一下口水，一盆小鸡炖蘑菇，一道红烧鱼，一海碗的鱼头豆腐汤，汤色奶白点缀着青翠的芫荽。
鸡肉炖的十分入味酥烂，虽未动筷子只是这样看着，都能看到鸡腿肉脱骨的样子，蘑菇吸饱了汤汁的浓香，又散发着蘑菇独有的鲜美气味，勾得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今日她和赵青山买的都是肉菜，赵母又在菜园子里择菜了几颗油菜，用蒜末抢过清炒，翠绿清爽倒也恰好能解除这一桌肉菜的香腻。
桃花酒在白瓷杯中，衬出微微淡粉的颜色，因是用糯米酿制而成，酒色不是清亮的而是如奶般浓稠，，散发出甜香的味道，细闻之下带着淡淡的花香。
赵青山起身给没人盛了一碗鱼头豆腐汤，桌上的人闻着这香味，开心的接过碗。
她夹起鱼肚上的嫩肉放在了干娘的碗里，“娘做的鱼特别香，干娘您多吃些。”
看着碗里的鱼肉，谭嫂子反应过来刚才的失态，她干忙笑着夹起鱼肉吃了起来，“真鲜啊，你们也快吃。”
她伸出筷子给赵母夹了一块鱼头肉，又给谭明珠和赵青山都夹了了，最后筷子有些迟疑的夹起一块肚腩上的肉，动作略有缓顿的送到了谭父的碗里。
桌上的人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看着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穿梭。
谭父看着碗里的鱼肉，脸上的笑容僵住，他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好似是察觉到饭桌上的人都没有动静，他才笑呵呵的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
“亲家母做的这小鸡炖蘑菇可真香啊，今日在院子我就闻到了，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别勾了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鸡肉，他敷衍逃避的样子过于明显，在座的人谁又会看不出来，为了不让事情闹的难看，赵母干忙地台阶。
“我旁的不会也就做两道菜还行，今日这鸡肉能这样鲜美，还得多亏了明珠之前买回来的蘑菇，一下锅直接香气就出来了，单纯炖鸡可不见得这样香。”
谭明珠也反应过来，连忙夹起一块鸡腿肉，“干娘也吃，我因为不会摘鱼刺，之前家里也鲜少吃鱼，久而久之倒是吃不惯鱼的腥气，爹爹也被我带着不怎么爱吃鱼，但我自从来到娘的身边，吃过她多的鱼，我就又爱上了鱼的味道。”
听到了她的话，谭嫂子的脸色好看了几分，可目光仍旧时不时看向对面的碟子，谭父甚至吃了女婿夹给他的鱼肉，却仍旧没有碰她夹的那一块儿。
得知谭明珠不会摘鱼刺，坐在她对面的赵青山看她一眼，便不再顾及旁人，专心给她摘鱼。
看着碟子里堆成冒尖的鱼肉，谭明珠羞赧的小声道：“够了够了，再多吃不下啦。”
说完听到耳边一声低笑，她红着脸看过去就看到赵母捂着嘴偷笑，这下她的脸色更加红，贝齿扣着下唇瞪了一眼赵青山。
知道她脸皮薄，赵青山看着摘了一半的鱼肉，终究还是停了手，眼神里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谭明珠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赵青山眼皮一垂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一口将那满含他爱意的鱼肉吃掉了。
气的谭明珠抬腿在桌子底下踢他，“嘭——”
一声巨响桌面都跟着抖了抖，谭明珠吓得赶忙缩回来腿，她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看着男人。
刚才明明她还没碰到人啊，也还没有踢到任何的东西，怎么桌子都跟着震动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只见她爹爹和赵母都表情凝重的看向一旁，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就瞧见干娘脸颊绯红一片，眼神里带着受伤和迷离的神色，下巴上一滴泪珠颤颤巍巍欲滴未滴，泪痕早就不知在她脸颊上冲洗过几次。
她手里握着酒杯，杯中也只剩下半杯的酒水，手上也满是溅出来的酒滴，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谭明珠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男人的方向，对方一双剑眉蹙起，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紧张，他不顾眼下的气氛，站起身来到了谭明珠的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手。
许是对方的靠近，也许是对方的炙热的温度让她安心，紧张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干娘……”她试探着小声唤了一句。
坐在她身边的人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谭嫂子缓缓抬起头来，“你就这样嫌弃我吗？连我给你做的鞋夹的菜都不愿意碰一下，谭守信，你还在记恨当年我失约之事对不对。”
事情突然摆在了明面上，谭明珠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干娘和爹爹。
一旁的男人先是察觉到，凑在她的耳边小声提醒道：“呼吸。”
被人这样一提醒，谭明珠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心跳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疯狂的撞击着胸口。
她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悄悄的捂在了胸口上，像是要按住那不听使唤的心脏。
谭父冷淡的看着她，“阿娟，你喝醉了。”
这话一落下，谭嫂子一边哭着一边大笑起来，“你还记得，你竟然还记得，爹娘过世之后没有人知道我这个名字了，你竟然还记得……”
谭明珠瞪大了眼睛，她以为干娘真的没有名字，毕竟在大晋女儿家不受重视很常见，很多穷人家有了闺女都不给正经取一个名字，就如“乔二妞”。
小时候这样叫还没有什么问题，长大些家里人都不会再叫这个名字，知道嫁到夫家贯上夫姓之后，她便会终生都带着两个姓氏。
谭嫂子哭过笑过之后，像是周围除了她和谭父，便没有任何人了似的，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谭守信，你真的以为当初是我食言了吗？这世界上怎么就会有这样巧的事情，我夫家也姓谭？当初爹娘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儿，媒人几次过来给我说亲，我都拒绝了，直到有一天，我娘和我说谭家来人提亲了，你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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