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夷吾租住的小区在咖啡馆所在的商业街对面。建于21世纪初,不是很大,但居中的花园占了小区一半面积。四幢高楼环绕着花园的左半圈,对面则是两排别墅。
房东钱阿姨领费夷吾进入小区大门时,她一眼就看中了花园。
“不错吧。”
钱阿姨特意带她走上穿过花园的小道,修剪平整的草坪一圈圈围着盛开的牡丹和月季。
“你看那边。”
钱阿姨指引她看对面青灰色的新楼。
“那是前年新开盘的楼盘,知道多少钱一平吗?十万!咱小区当年可也是大金融区的第一个住宅区呢,就是这个第一……呵呵,吃了亏,现在还卖不到九万。前几天我去中介那儿问了,均价八万八。”
费夷吾掐手指算了算,师父给的那笔钱已经从刚到手时天文数字一般的概念,一路乘高铁飞速下降,迄今终于落到一个洗手台面积都买不起的低谷。
“哎哎,看这边,看到那后面的椭圆楼了吗?传奇壹号院,全海城顶级住宅区。去年开盘,娱乐圈、大企业的高官抢破了头。单价十五万,最小户型三百平。”
钱阿姨顿了顿,乜了眼费夷吾怀里抱的罗盘,“小姑娘,阿姨好歹比你多吃了几十年饭,你做这行当,自己住的地方怎么说也得上档次是不?咱们这小区开发商可是香港人,香港房地产商什么概念你知道吗?”
费夷吾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香港人最重风水了。可以说内地的风水能复兴,还多亏那些个香港大老板呐!”
阿姨懂得真多。
费夷吾默默地想。
如果说花园以及房东的介绍是吸引费夷吾的前奏,进了房间那超级大的客厅和卧室里超级大的太阳是促使费夷吾开口的一大动力。
户型三室两厅两卫,费夷吾租的是东侧带独立卫浴的主卧。她犹豫半晌,问:“阿姨,价格是您电话里说的吗?”
钱阿姨正在把窗帘拢起来打成结,听她说话,回头不满地挑出八字眉:“阿姨会骗你这种小姑娘吗?”
费夷吾猛摇头。
房东说话绵绵糯糯,看上去五十岁有余、六十岁不到,依稀保留着年轻时的风采,是个称得上优雅的中老年阿姨。
“不过……”
来了。费夷吾心里一咯噔。
“付三押一,押三付一都可以,第一次得付四个月房租。”
钱阿姨有点为难,“这房子阿姨以前自己住的,现在……唉,出了点事,要花钞票。”
费夷吾见不得优雅老阿姨露出这种略显无奈的表情,她对房子和周边环境都很满意,本来就想直接定下来。听钱阿姨这么说,费夷吾连忙取下背包掏出一沓钱,数了数,自己留下一张,其他全给了房东。
直率得让房东咋舌,“你这孩子,第一次自己出门吗?”
费夷吾点头。
接下来,签合同,抄水电煤气表,包括整理床铺都是钱阿姨主动来做。费夷吾把包塞进靠墙的衣柜,在阳台吸收了一会儿天地精华——晒了会儿太阳,探头探脑进了客厅。
“哎哎哎,刚好,小……”钱阿姨低头看了看费夷吾的身份证,顺手递过来,“小吾啊,有个事儿得跟你交代下。”
“西面那间暂时没人住,你可以放东西,不过过几天我女儿可能会来。中间那间上了锁,里面放了一些阿姨陈年旧物,你就别去了啊。”
费夷吾鸡啄米地点头。
三室两厅的三间房间都朝南,费夷吾在最东那间。中间和西边那两间因为跟自己没关系,费夷吾也没多留意。
之后钱阿姨又交代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忘把合同留给费夷吾一份。临走前特意嘱咐她孤身在外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
费夷吾去楼下小超市买了点东西,想着见识钱阿姨所说的那几个高档小区,扒拉了两口饭就出门了。
这是——
费夷吾看了看手表,五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她溜达一圈下来,打心底里承认钱阿姨说得不算夸张。出入周边小区的车辆品牌随便一搜都好几百万,昭示着车主的雄厚实力。结合周边中介公司挂出的房价,嗯……
费夷吾心里有数了。
可是……
怎么切入进去?
难道举个牌子站小区门口说自己会看风水通五行可为人消灾驱邪吗?怕不是得被门口制服笔挺的保安客气地“请”走。
去咖啡馆前她最后一个去的小区是单价十五万,她只不过隔着大门往里张望了一眼,立刻就有保安上来问她“是谁、找谁、做什么”,手还按着挂在腰上的警棍。
吓得费夷吾灰溜溜跑开了。
真头疼。
她临阵抱佛脚,只在下山前半年被师父填鸭式教育半年就上岗工,实在心无余力更不足。
费夷吾垂头丧气地回了住处,自己动手擦了遍房间地板,然后洗过澡换上睡衣,大字躺在床上,偏过头看窗外。
太阳快落山了。
她迷迷糊糊睡着,被热热闹闹的五脏庙吵醒,天已经黑透了。透过窗隐约看到对面十万一平的高楼里零零散散亮着的灯火。
费夷吾挣扎了一会儿,确定自己饿了。从早到晚吃了一碗饭和一碟好吃但不够吃的点心,怎么可能不饿。她闭上眼睛,伸手往墙上摸。她记得灯的开关在床头左边。
隔着眼皮感应到光,费夷吾等了半分钟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而就在她睁眼的瞬间,好几道模糊的黑影四散逃窜。
……
怎么……
又来了?
费夷吾之所以被师父授以阴阳堪舆术踢下山,最早要追溯到一年多以前她看到“鬼影”。说是鬼影,或许用不同形状的残影来形容更为恰当。
多数是人型,通常不知不觉出现在余光里,等费夷吾鼓起勇气去看影子的真面目时,它们立刻四下散开。
第一次费夷吾觉得是眼花,等到一个月后第二次出现,费夷吾连滚带爬去找师父,跟师父详细描述自己见鬼的情形。
师父照顾小徒弟的面子,好言好语安慰了她。
第三次,费夷吾不干了,一哭二闹三找妈妈,师父勉为其难地教了她辨阴阳察五行的技能——听上去十分玄幻,实际上只不过是把各种东西分为阴性阳性,再细分金木水火土五种相生相克的属性而已。
师父用这法子应付了费夷吾半年。
约莫三个多月前,费夷吾发现她能分辨出影子的面貌,多少有点人样。
她追在师父身后哭诉了好几天,师父才不胜其烦地把她拉到后山,费夷吾的妈妈那时候正在田里耕。师父确定附近无人,拍着费夷吾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小吾啊,年龄上来说,你确实还很年轻。我觉得你可能是这几年在山里呆久了,出现了幻觉。要么你下山玩几年,如果想回来呢,随时都可以回来。好不好?”
“嗯?”
费夷吾瞪大眼睛看师父,“幻觉?”
“心理学上不是说人长期生活在偏僻环境里,很大可能会出现精神分裂的疾病吗?你看到的那些就是幻觉。而且从你的症状来看,最近可能加深了,所以我觉得你该下山一段时间。”
“????”
师父你不是道士吗?怎么可以轻易推翻弟子的信仰?!
费夷吾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师父你要赶我下山吗?”
口口声声说着为了你好的师父翻箱倒柜找出一堆古籍,挨个划了重点,让费夷吾在小本本上抄好,说下山用得到。然后又教了她罗盘的使用方法和一些据说师门秘传的口诀。在费夷吾大概能用罗盘分辨东西南北后,毫不犹豫……甚至是迫不及待地连夜下山给她买了去海城的火车票。
“小吾,你记住,不管下山遇到什么,师父给你的罗盘不能离身三丈之外。当然,不超过三尺最好。”
——大半个月前,师父送她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海城,费夷吾用残存的搜索技能上网查了,才知道一丈约等于3.33米,三丈也就是10米。
费夷吾记住了。
费夷吾抱着罗盘去厨房下了碗面。
那些现在想起来无虑无虑无比惬意的时光里,费夷吾最期待的是外出云游的师兄回归。他会带很多当年出现的新奇玩意儿给小师妹。去年山里发生泥石流,八名游客受灾失踪,政府在道观附近安装了基站,师兄年底回来还带了两部费夷吾和妈妈进山时尚未普及的智能手机——
一部给出尘多年的师父,另一部就是费夷吾手上现在用的这部。
煮面的功夫,费夷吾翻了翻在本地论坛和40同城留下的广告,既没人浏览也没人留言。
果然,行不通。
祭奠过五脏庙,拿出记满了晦涩古文字的笔记本,费夷吾对着前不久好不容易找到的古文字大全一笔一划地比对笔记。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上床,面对墙壁假装自己很镇定。
实际上怕死了。
比对出两个字后,费夷吾的注意力就完全无法集中在这上面,她用食指戳了戳屏幕,在短信输入框里输入五个大字。
[我想回山里。]
编辑好短信犹豫着要不要发给师父,然而没等费夷吾下定决心,手机猛地震动起来,她退回短信列表。
[小吾,我和芦喜去云游了,预计持续一年,勿念。]
芦喜是妈妈的法号。
费夷吾两眼一黑,哀嚎出声。
在青年旅馆住的二十多天她以为真像师父说的那样,是年轻人常年生活在深山出现的精神分裂。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身后那些似乎正恶狠狠盯着她的鬼影。
左边肩头猛地一沉。
终于出手了吗?
带着些许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的决心,费夷吾往肩膀摸去。
摸了一空。
她下意识扭头,对上一张史无前例的大脸。
……
比中午在楼下超市买的脸盆大上三圈的大脸。
费夷吾都没看清那脸到底长了几种器官,便往旁边床上一歪,五秒后陷入昏迷。
所以,师父让她做风水师是为了检验她这个始终未能获得法号的徒弟到底能有多废物吗?
那师父还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者有话要说:
吾一定拜了一个假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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