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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之婉可以发誓,她从未像眼前这般紧张无措过,就算那日被莫名其妙带入大理寺,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满心火烧火燎的。
她闭了闭眼,双手交抱于胸前,做出一副天地不惧的模样,来掩盖此时的慌乱,极其认真地想,若当真细论起来堪比此时的紧张,在她远不算漫长的人生里还是当真有两回的。
一次是小时候在辽东,与薛至柔学古人“卧冰求鲤”,两人不慎掉进了冰窟窿里,被打捞上来时,对上樊夫人要**似的双眼,那感觉……当真比濒死可怕;另一次便是大半年前,她接到消息称韦皇后将要为她赐婚,那种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感觉,仿佛喉有鲠骨,背有芒刺。
此时此刻,她竟因为剑斫峰一句“有话要说”,而体会到有如这两次决定生死或者运命时刻的紧张。
说来也不全然是因为剑斫峰,更因为薛至柔那低声的起哄,不住诘问“今日七夕,他可是要向你表明心迹?”
在今日之前,唐之婉从未如此清晰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此刻就像是被按在菜案上的王八,等着伸头挨那一刀。
那剑斫峰……当真会像薛至柔所说那般,一直在心悦于她吗?明明数月之前,她还觉得他像个大号加厚版的皮影一样,做任何事都一板一眼,像是全然没有感情。将他与“悦己者”联系到一处,可当真是太奇怪了。
唐之婉甩甩头,悠悠地叹了口气,神思尚未理清,那剑斫峰终于处理罢事情走了出来,看到唐之婉,他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原来唐二娘子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唐之婉再一次发誓,她是喜欢容貌出众之人,无论男女,但她并不以貌取人,更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忽然觉得这剑斫峰是如此的英俊,她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尽量自然地冲他点头道:“呃……里面都是差役,我待着不方便,便在此处等了。剑寺正找我何事?”
“还是先前要请你帮我闻味道那个案子,”剑斫峰根本不知唐之婉早已脑补了数万字的话本,仍是那副呆头愣脑,公事公办的模样,“这一拖就是好几日,多少也耽误了进度。唐掌柜,那地方不便你如此前往,剑某给你准备了一套服饰,劳你去偏房换了,我们速速出发吧。”
唐之婉稀里糊涂地换了小厮的男装,跟着剑斫峰出发了,待上了马车,方醒过神,心内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溢于言表,唯一懊悔的便是方才未曾顾及薛至柔的感受。
距离北冥鱼案案发时日不短了,薛至柔之父薛讷一直被关在大理寺里,今日她来此帮助自己昭雪,必定会触景生情思念父亲。自己只看到她嘻嘻哈哈,只想着那剑斫峰是不是鬼迷心窍心悦自己,而未顾及挚友心底的感受,真是不该。
唐之婉悔不当初,只差捶胸顿足,正唏嘘之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见剑斫峰挑起了车帘,唐之婉问道:“到了吗?”
“还未,”剑斫峰说着,起身钻进了马车,“拐过这个路口便到了。不过你如今既是我的小厮,我驾车你坐着,恐怕会令人起疑,不如你来驾车罢。”
唐之婉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撂下一句:“我不怎么会驾车,家去了。”
跳下车便走。
剑斫峰连忙阻拦:“哎,唐掌柜那日不是说好,答应剑某一件事?”
唐之婉哭笑不得:“你让我答允的就是这事?”
剑斫峰自知有些强人所难,但也没有别的办法,硬着头皮恳切道:“剑某知晓唐掌柜不爱闻那些东西,我们速战速决,可否?实不相瞒,托你辨认的东西正乃是与近来的连环**案相关,越早破案,便能防止更多的人遇害。”
剑斫峰说着,叉手一礼,向她致意。161小说
唐之婉只觉脑胀头昏,她与薛至柔不同,没有一官半职,没有任何义务去帮助大理寺查案。但剑斫峰才刚在大理寺算是救了她一命,若不是他尽心竭力为她争讼,说不定她便要被冤贩卖毒胭脂的黑心商贩了。她自己被绞死事小,若是祖父亦在惊怒之下加重病势,她必定追悔莫及。
虽说……先前想了那一大堆有的没的有些可笑,但那毕竟不是剑斫锋的过失。他帮她避免了最坏的结局,于情于理她都不当拒绝这个要求。唐之婉从剑斫峰手上接过马鞭,坐上了驾车的位置。剑斫峰如释重负,利索坐入了车厢,唐之婉便开始不大熟稔地驱车前行。
转过长巷,映入双眼的竟是一家歌舞伎坊,门脸不大,牌匾有些破损,不入流的字体上书“春回坊”三个大字,乍一听像是个药铺,二层楼上站着几个练身段的丫头片子,彰显出此地的真正用途。
唐之婉费力将车停在拴马桩处,抬头看了两眼,又打了退堂鼓。被剑斫峰看出来,一力阻拦道:“唐掌柜……此处做的可是正经买卖,你莫多想。”
唐之婉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情绪太过外表,还是这人能做旁人肚子里的蛔虫,面带迟疑道:“你不是要抓犯人,怎的抓到这梨园来了?”
剑斫峰从怀袖里取出一截衣袖,递给了唐之婉。唐之婉不肯接,偏头警惕地看着那物什。剑斫峰低声笑道:“放心,不是**的东西。不瞒你说,案发这么久,数条人命归西,大理寺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但这凶手神出鬼没,唯一留下的就是这半截袖笼片,料子上沾染了几分极淡的脂粉香。我与几位寺正、仵四处搜寻,派出了我大理寺的全部猎犬,基本可以确信,这香味就是来自这间歌舞馆,但也只能止步于此……”
唐之婉不应声,而是以一种更加复杂的眼神看向剑斫峰。剑斫峰忙解释道:“莫误会,绝不是将你与猎犬相比,这话说出来便是唐突,还请二娘子海涵。只是剑某以为,这天下应当无有比二娘子更擅长调配香粉之人,所以才执着于请你这行家来帮忙看看……”
唐之婉没有再深究,转而问道:“你今日是什么身份来查案的?”
“江南来的客商,带着家丁来京洛见见世面。”
“可你并不像个富商,”唐之婉摸着下巴点评道,“你看你站的姿势,还背着手,身上官气太重了。我见过许多商人,更见过许多浮浪子弟,他们并不是你这样的。”
“那我应当如……”
唐之婉四下探头看看,见无人注意他们,开始拉着剑斫峰的袖笼摆弄起他来:“胯顶出来……对,哎你这胳膊,别夹那么紧……这只手放前面……”
剑斫峰一怔,竟臊了个大红脸,身板子愈发僵硬,又得了唐之婉一顿数落。
正拉扯不清之际,街口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平整的踏步声,眨眼的功夫,一众士兵簇拥着一驾马车疾驰而来。剑斫峰十足诧异,正要叮嘱唐之婉退后,却见她急急上前几步,问那打头的中年男子:“梁伯,你怎的来了?可是我祖父他……”
马车车帘一掀,露出唐休璟一张年迈疲惫又显怒意的面庞:“你还知晓问祖父?婉婉,这几日你昼伏夜出的,如今又跑到这等地界来,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这几日因为那案子,唐之婉心神不宁,在家照顾祖父亦是恹恹的。唐休璟虽已老迈,却很注意儿孙辈的情绪,常为他们解难排忧。但那所谓胭脂膏**之事实在唬人,唐之婉不肯告诉祖父,每日故轻松强颜欢笑,更惹得唐休璟生疑。今日见唐之婉心事重重地出了门,便遣了一位副官跟着,听说她去了大理寺又换了男装,跟着一个小子不知要往何处去,唐休璟不顾卧病之身,命人套了车就出门追到了此处。
唐之婉见祖父误会,担心他的病势,哭笑不得,低声对剑斫锋道:“你快解释解释啊,我祖父要误会了!”
但那剑斫峰却不知突然发现了什么,撂下一句“你先回去罢,改日我再登门拜访”,起身跑入了春回坊。
唐之婉目瞪口呆,气到极致竟笑了几声,她不愿祖父动怒,少不得压下心事,先回尚书府去了。
与唐之婉话别后,薛至柔没有即刻离开大理寺,而是去寻了自己父亲的友人,时任刑部员外郎的陶沐,询问他北冥鱼案的相关事宜。
那陶沐年少时曾在蓝田县做仵,与县令薛讷一道破获了不少大案,后经薛讷举荐入仕刑部,多年来感念薛讷知遇之恩,更视他为知音。见薛至柔来访,这年近五旬,刚正不阿的男子竟面露愧色,叹息道:“不瞒贤侄,打从薛将军入狱,我便很关注这北冥鱼案,可这查来查去,做了诸多假设,却没有一条证据链可以闭环……若是线索就这样断在这里,恐怕真凶会逍遥法外啊。”
薛至柔听得直发怔,她也知道,这案子看似不复杂,没有什么诡奇的案发现场,也没有什么机关暗器,九曲八绕。可越是这样的案子,越容易令人忽略背后的城府算计。一桩水兽袭击案竟引发安东都督被禁足京城,无法回到前线,但凡了解点家国大事之人皆会起疑心。薛至柔知道,陶伯父愿意点到此处,已经是他这个无根无基小吏所能做到的极限。她点头谢过,寒暄了几句后,起身离开了刑部。
回到灵龟阁时,夜幕已沉,唐之婉没回来,薛至柔想当然以为她是回尚书府照顾祖父去了,兀自栓好了门,转身竟见到了多日未碰面的公孙雪。
薛至柔其实知道,每天夜里公孙雪都会翻墙回来,守在院子里,只是早上又不见人影,这是数日来两人第一次打照面。
薛至柔神色如常,笑问道:“阿姊辛苦,孙画师可在?”
“孙画师晌午后出门往北市买画具了,亦是刚回来不久。”
薛至柔十足诧异,心道她虽不会画画,但这灵龟阁里长长短短的毛笔很多,竟不够孙道玄使吗?
但薛至柔也无暇去探究这些,径自走进灵龟阁,拾级而上,一把推开书房大门走了进去。
孙道玄正坐在桌案前,手持一根颇为粗长的毛笔,对着一张垂吊着的廉价宣纸比比划划。对于薛至柔的突然到访,他早已司空见惯,再也不会被她吓到,便四平八稳地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薛至柔四处翻箱倒柜,未寻到自己想找的东西,目光反而被孙道玄吸引。起初以为他不过是在练字,仔细看却发现他那笔锋划过宣纸,竟可以将悬空的纸张割裂,一分为二。
薛至柔瞬间起了好奇心,凑上前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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