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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过后的雨格外冰寒。安玖歌听着窗外风声凄冷，落雨绵绵，正对着那檐下一滴一滴挂落的水珠子想得出神。
芳若跑了进来，抖掉了一身的雨水，近前将一封信件递给了她。
“王妃，这是将军府派人送来的，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王妃手中。”
安玖歌郁葱似的手指在封口刻好的红色印泥处划过，微微一怔。
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将捧着的暖炉塞进芳若怀里，扬一扬脸，看向门口道：“去换身干净衣服吧。”
待到芳若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直到消失在寝殿的那头，她才小心翼翼地轻启信封。
“回府一叙。安如意书。”
夜连城虽然明面上与此事摆脱了关系，可是安家怎能不知这件事定是他从中作梗。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番前去她们会问她什么，又会交代她什么。
其实她也想过干脆不如直接向他坦白算了，可是若是那样，夜连城会不会根本不管四姨娘的死活，还断了她与将军府的联络。
她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这么自私。
趁着芳若去换衣服的功夫，她躲过丫鬟小厮们偷偷溜出了王府。
还没到将军府，在巷子口就被府里的小厮堵住了。
他二人先是恭敬地行礼，继而道：“王妃，我们大夫人请您到府上喝茶。您还是识相地跟我们来吧。”
她既来到了此地，就没有想过半道返回去。冷笑一声，“你们把路挡了，本王妃还怎么去府上喝茶？”
二人这才退到了她身后，像是看押犯人一样看着她进了府，才示意守门的侍卫关上了朱漆填金大门。
安玖歌嘴角微微一顿，今日她不说实话，大夫人定是要作筏子给她瞧了。
她幽幽漫步至正殿，见大夫人一身藕荷色牡丹缎绣牡丹衣裙格外精神。她一看安玖歌到了，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安如意亦跟在其母身后，福身行礼，“参见八王妃。”
她秀手一抬，面色平静无澜，“免礼。”
她走上前去，倒是很自然地坐上了大夫人方才坐的那张首座，见大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微微颔首浅声一笑，“大夫人不会介意吧？”
论品阶，她理应坐于首座。大夫人只好陪笑道：“怎么会呢，王妃身份尊贵，自然是担得起的。”
她轻轻箍动着手上的金丝嵌碧玺珐琅镯，“大夫人今日找我来是何事啊？”
明知故问。
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后下人们都退下了。
“我也就不与王妃兜圈子了，我只想知道前几日孙衢遇刺一事，是不是八王爷安排的。”
安玖歌略瞟了一眼案几上的茶盏，声音不低不高，“我这人素来喜爱干净，这茶水……”
原先大夫人坐在这里，安玖歌怕这茶盏是大夫人用过的，刻意暗示她换一杯新的。
安如意捺不住了，“呦，妹妹到底是嫁了个王爷，都变得爱干净起来。原先在将军府的时候，别说是大夫人用过的茶盏，就算是下人喝过的，王妃您不也是照喝吗？”
她的目光将安玖歌从头扫到了尾，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她看着安如意那副娇媚的神色，觉心头一阵恶心。
她无声地笑了笑，悠悠启口，“姐姐这是拿大夫人与那些下人相较吗？”
大夫人那张还算皙白的面上此时既红也绿，仿佛五官都搅在了一起。
她既恨安玖歌伶俐的嘴舌，也恨自己的女儿安如意之愚笨。
“来人！看茶！”
她的丫鬟绿冰迈着小步进殿，替她换上一盏热乎乎的新茶，连茶杯也是崭新的，她闻得出那股新窑瓷器的清新味儿。
这才纤指一伸，小心地将它捧在手里，暖起手来。
大夫人见她这一副不紧不慢还高高在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但她还是强忍住了心中的怨气，恭声道：“王妃，方才的问题你可想出答案了么？”
因着茶水还烫，她轻轻撩了两下盖子后，用手指划着盏缘，眉眼间带着疏懒的不屑，“自我嫁到王府，王爷虽待我极好，可是从来不将这些事告诉我。那日我确实跟同王爷一起去了，也亲眼见了那里发生的一切。”
大夫人有些焦急起来，“那孙大人是不是八王爷所杀，还有你都看到了什么？”
安玖歌轻轻吹开茶盏上的浮沫，“究竟是不是我不知，不过我猜那是他。至于看到了什么，我一直在楼上的厢房里喝酒吃饭。突然闯进来一群带着刀的壮汉，他们拔剑刺向八王爷，然后灵枭把他们都杀死了。”
她见大夫人神色凝滞，又补了一句，“王爷也是被那群黑衣人所伤？”
安玖歌的眸色平静，眼角却带着嘲讽，她心下自语：大夫人，您是万万不会想到夜连城会用自残的法子躲过去，您怕是在疑惑为何他会身负重伤吧？
她小抿一口清茶，静默不语，只是观望着她母女二人潮水涌动般的神色。
倏地，安如意神色紧张地将大夫人牵到一旁，母女二人小声嘀咕着什么，安玖歌虽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但是还是隐约听到了最后一句。
“太子殿下还在牢中，母亲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啊……”
不出意料，太子确是背了这锅，薛珏是夜连城的人，由薛珏查案，怎么也会将脏水泼到太子身上。而他自己又身负重伤，如此苦肉计一施，朝中中立的大臣们也都偏向了他。
更何况朝中的诸皇子，哪个不希望太子倒台呢，自然都是顺手推了他一把。皇帝就算再宠太子，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她母女二人回过神来，走近些道：“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安玖歌淡然一笑，“我生母在你们手中，我怎敢说得半句虚言。不过孙大人是八王爷所杀，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王爷做事向来都是不透露半点风声，书房更是擅闯者杀无赦，我又怎知。”
她几次三番地强调是她的猜测，大夫人也没有办法。因那只是猜测，成不了口供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笑意盈上眉梢，“那就请王妃找出王爷刺杀孙大人的证据。”
安玖歌凝神望着她，她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她知道她会想从她这儿得到更多。老谋深算的眸子四周布满了皱纹，那也是她一次一次算计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