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路衿将近期的进展悉数告知郑老板,隐去了郑业生育能力或许有问题的猜测。毕竟,郑业第一次成亲时就育有一女,与王氏完婚两年之后又有了郑久明,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这一推测的可能性已经可以完全排除。现下不再需要去验证这一推测,前去寻访郎中的木白和顾梦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事情就是这样。郑老板,令尊曾休过妻,令堂的原籍并不在仓县。”萧路衿向郑老板确认:“这些事情,您一直都不知情,对吧?”
郑久明的眼底显露出几分诧异,似乎难以接受这些信息。面对萧路衿的提问,他一时之间竟没能缓过神来,沉默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回答萧路衿的提出的疑问。
“是……”郑老板眉头紧蹙,不可置信地说道,“这些旧事,我竟然从未听他们提起过……”
郑业好赌成性,这些不光彩的事情,只要不被旁人说破,他自然是要带进棺材里去的。他会同自己的儿子隐瞒这些事,实属正常不过。但对于王氏隐瞒自己过去的缘由,萧路衿却暂时猜不出来。
一个人从不曾对他人提起自己的过去,无外乎就只有两种原因:要么不能提,要么不想提。虽然这两种缘由听起来并不复杂,可人心难测,单是“不能”与“不想”这区区二词,背后就有成千上万种解法。
见郑老板情绪欠佳,萧路衿和舒澜也不好再做停留,二人十分有眼色地同郑老板告辞。
一个人活到三十多岁,才发现自己从未认识过父母,实为一件可悲之事。
萧路衿又回想起了刚得知母亲耽溺于“天酿”时的心情,自己当时的感受恐怕与郑久明不相上下。
次日——
登县与仓县之间隔了好几个县,相距甚远,单是赶路就要花上两三日。这一次,舒澜难得只迟到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带着木白出现了。恐怕他自己也清楚,去登县耽搁不起时间。
萧路衿找周燕辞配了一副药丸,用来吊着精气神。这一次,她没再犯心虚气短之症。她平日里其实不常犯病,只是今年刚入冬时不小心受了寒,这才一直没能缓过劲来。
一路上热闹得紧,舒澜和顾梦这俩活宝,竟将冬日的肃杀之感逼退了几分。萧路衿看顾梦闹腾,像是在看自家孩子一般,满心满眼都是宠溺。而她再转过头去看舒澜,却只想问顾梦借把刀,将他原地掀下马去。原因无他,只怪舒澜的嘴实在是太碎了,逮住个机会就要犯浑。
途中,顾梦的马忽然害了病,精神萎靡地跑不动路。
“听说傻瓜不会生病,我还当马随其主,也照样不会犯病呢。啧啧,没想到,没想到!”
顾梦听完,又和舒澜打了一架。
“怪不得玉层整日看起来疯疯癫癫。”萧路衿拉开了正在打架的二人,“原来是马随正主,受教,受教。”
后来顾梦花了些银子,将自己的马寄养在客栈中,与萧路衿同乘一骑,四人三马就这样去往登县。
萧路衿拿着方县丞的引见书拜会了登县县令,很顺利地进了文书库房。
申州最乱的就是仓县,登县与之相比,虽是五十步笑百步,但终归比仓县要有序一些,至少文书的保存和管理就比仓县县衙要好上很多。
四人在文书库中一阵翻查,不多时就发现了王氏的婚配记录,她与郑业果然不是第一次成亲!
据文书记载,王氏曾有过另一段婚姻,已经是四十三年前的事了,彼时的王氏只有十九岁。直到三十五年前,王氏被前夫杨仁以“善妒,犯七出”为由所休,至此,二人的婚姻便彻底结束。
也正是在三十五年前,王氏去了仓县。
几人顺着“杨仁”这一名姓,在户籍册中找到了杨家的人丁状况。王氏尚未被休时,与杨仁育有一子,奇怪的是,这个孩子在王氏被休的第二年,就从户籍黄册中消失了。那个孩子名叫杨喜盟,王氏被休的那年,他才九岁。
难不成,杨喜盟被王氏带走了?可这位杨喜盟,从未在郑家出现过。
“杨喜盟?”正在库房中整理文书的老衙役忽然出声,“这不就是许多年前走失,至今仍旧下落不明的那个孩子么?官府这些年虽然也抓了些人牙子,但从未发现过他的痕迹。”
片刻之后,案牍库——
“杨仁之子杨喜盟,于自家门前走失。其亲寻人未果,于次日赴本衙报案。”萧路衿看了看杨喜盟走失的日期,“杨喜盟是在王氏被休的那一年走失的,他失踪后不久,王氏就被休了。难怪次年的黄册中没有记录这个孩子。”
另外,还有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杨仁在休了王氏之后,没几天就续了弦,着实快得有些不正常。
县衙中没有更多关于杨喜盟走失案的细节。萧路衿又查了杨家的近况,发现杨仁已经在三年之前病逝了。萧路衿记下了杨家现在所居住的地址,决定登门拜访。
四人离开县衙去了杨府,再次顶着衙门公干的名号招摇撞骗,说是要重新调查三十多年前的孩童走失案。接待他们的是杨仁的妻子,她听明了四人的来意,将几人领到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面前。这名老人乃是杨仁一母同胞的弟弟,名唤杨义,对杨仁的往事了解颇深。
“几位小友想了解盟儿走失之日的情状?”杨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三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杨仁带着他刚满九岁的儿子在家门前玩耍。正当时,杨仁的一位旧友来访。杨仁与那位旧友交谈几句,又引着他进了屋,却把儿子忘在了原地。杨仁与那名旧友相谈甚欢,大半个时辰之后,王氏来寻儿子去睡觉,发现儿子不在家中,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儿子落下了。当他到屋外去寻找杨喜盟时,却发现门前空空如也。杨仁意识到了不对,当晚,全家上下都出去找杨喜盟,一些与杨家人相熟的邻里被他们所惊动,也帮着四处寻人。然而,众人找了一整晚,最后却无功而返,只得报了官。
官差说,这一带近期总是有孩子失踪,邻近的两个县也丢了孩子,恐怕是来了个人贩子。官府一直在查,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些孩子的下落。官差认为,杨喜盟恐怕是被人牙子拐走的。
萧路衿还想再问问杨仁休妻一事的详情,没成想杨义竟先一步发话了:“就为了这档子事,兄长和王氏还闹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此话怎讲?”舒澜顺势问道。
“说起来,是我兄长对不住王氏。”杨义说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杨仁的妻子。
“几位,我去煮茶,失陪。”
杨仁的妻子一直待在屋中,自众人谈起旧事,就未曾言语。她见了杨义方才的反应,便寻了个借口,自行从房中退出。
自杨喜盟走失之后,王氏与杨仁的争吵就没有断过。杨仁的过失致使儿子失踪,可他不但不知悔改,还整日摆出一副家主的姿态来,拿身边的人撒气,对王氏颐指气使。王氏本就对他丢了儿子有怨,如此一来,二人更是水火不容。
“这是心虚了。他心里有愧,却又为了那几分不值钱的面子,抵死不愿接受儿子的失踪同自己有关。”舒澜说道,“可他那一张脸皮却薄得像纸,兜不住满身的执念,便只能将其尽数推到枕边人的头上。”
时间愈长,夫妇二人愈发不和,杨仁也愈觉不顺心,居然开始到青楼去寻欢作乐。
儿子丢了,做父亲的不想办法去寻,竟还有闲心寻花问柳,王氏听闻之后,自然是火冒三丈,直接闯入青楼去找杨仁算账。杨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妻子训斥,脸面荡然无存,一气之下,说要斥巨资为他在青楼看上的姑娘赎身,还要将那女子娶作妾室。王氏自是不肯答应,说杨仁这是要污了门楣。杨仁便索性以王氏善妒为由,用一纸休书将她打发了。正妻一走,那名风尘女子也不必做妾了,杨仁刚休了王氏,就迫不及待地将赎了身的妓女董氏续作正妻。
没想到,杨喜盟的失踪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是这一切的根源。几人听了此种内情,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么多年来,兄长都一直记挂着盟哥儿。他也清楚自己对王氏有愧,但总是执着于脸面,不肯承认,也不敢弥补。”杨仁的弟弟无奈地说道。
众人了解完此案的细节,同杨义拜别。董氏将他们送至门外,当他们正准备离开时,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妇却忽然叫住了几人。
“老身在此恳请诸位,定要找到盟哥儿,抓住那十恶不赦的贼人,平了王姐姐的心愿!”
四人听罢,俱是吃了一惊。且先不说杨喜盟与她毫无关联,杨仁之所以会休了王氏,同这老妇人也脱不了干系,可她此刻竟还记挂着王氏。
“是老身害得她落了个被休的下场。老身自知并无立场向诸位大人说这些话,只是……”老妪缓了片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出了当年不为人知的细节。
杨仁刚丢了儿子,又在家中与妻子发生争执,心里成日不痛快,便去了青楼排解愁绪。杨仁就是在那时结识的董氏,尽管他在董氏的眼中只是个客人,可对于那时的杨仁来说,董氏就是慰藉他不安的知心之人。
没过多久,杨仁就提出要为董氏赎身,并纳她为妾。董氏很是欣喜,她从小就被父母卖入青楼,被迫在此迎来送往。虽然董氏从来未曾爱过杨仁,但却把他当成了能够助自己脱离青楼的救命良方,满心只等着杨仁为她赎身。可杨仁的妻子却不同意此事,董氏怕他就此作罢,便终日浓情蜜意地缠着杨仁,甚至还向他说出“既嫁从夫,妻当无怨”这样的话来。
谁知,杨仁后来为了娶董氏,竟休了自己的正妻。
知道了这一切的董氏,清楚自己有愧于私德。但她为了寻一立身之地,还是决定嫁给杨仁。
董氏的前半生是在青楼里度过的,身心俱损,如坠深渊。而她的后半生是在杨家度过的,她本以为出了青楼,自己就能脱离水深火热的处境,却未曾想过,自她成为杨仁之妻的那一日起,此后的每时每刻,她所背弃的良心,会反过来折磨自己。
她只不过是从一座深渊跌入另一座深渊罢了。
“有些人啊,真是自私到,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哪怕是现如今,老身也想不明白,我苦求这一个结果,到底真是为了王姐姐,还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董氏自嘲地笑了笑,“罢了,不说了。”
“或许,二者皆有。”萧路衿抱拳向董氏施了一礼,“还请夫人放心,在下定当尽力为之。”
回程的路上,舒澜问萧路衿:“我们来这里,查的可不是当年那桩拐卖孩童案。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官府都从来未曾查到过杨喜盟的蛛丝马迹,难不成,你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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