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棉花糖小说

7. 七

她不算美,同她的妹妹溪子比起来;她赚的钱也不多,兴趣不大广泛,勉勉强强混到二十五岁也没成就什么气候,干脆就一死了之了呗——泉子当然在开玩笑:也有点别的原因,不过不想跟你说,能理解?你那时候还装不出一副虚无的宽容模样,仍耸耸肩:没事。你私底下又计较地为那点似乎唾手可得的原因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找不着她的踪迹——原先只在胳膊旁边或者背后面——才慢慢、重复地记起她已经死了一年、两年、三年,正准备第四年。对死人的印象不会在记忆里越来越深刻,你知道的;可一个人看得见的东西探究到底也就一点点:她是个温和到几近懦弱的小姐,喜欢古诗古文,喜欢到处交没有认真筛选过的朋友;你记得她房间里的墙边放着一大座零食架,时时满着的;她的家庭似乎不是很正常……最后长眠于六十片安眠药之中。她身上的标签只有一开头那个最吸人眼球,所有男人都会想凑上去以各自的方式好奇一番。她即使把这块不怎么光荣的牌子一直藏到解开胸衣时才亮出来——是啊,我就是干这个赚钱吃饭的嘛——也依旧迷惑了你们所有人。她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会靠这个吃饭的女人:泉子就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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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子的的楼台在江心洲。随波摆渡,顺着水流最终不偏不倚地泊进小湾:撑船的渔人没有五官——平平无奇的空白,也没有纵深——但伸出宽手掌,似乎是在笑着讨赏;你于是从塑料袋子里掏出一只大红苹果,拍在他拼合着摊开的手掌上。他目送着你上了岸,那张不会让你不安的脸随即背过去;你又目送着他划着乌黑色的长桨继续顺流而下,随着他的波纹极目远眺,到无法再追寻那一小线篷船,始终只有看不到两岸的江面依旧。这当真是一方奇境:你耸耸肩,转身踏上两旁夹着窄窄草毯的小径,走向应该通往泉子楼阁的石阶。

泉子又换了地方,上次是雾迷露浓的三山,这次则是江流长东的近水楼台——她说她生前去过这些地方,而且印象挺深——倒是让你一顿好找。苍绿色的石阶表面封存了一些无序的花纹,八级一台,每座平台十步长宽,左右各有一座发亮的石灯,约半人高;第四座平台的尽头连着一条跳房子式的石板小路,石板边缘覆盖有青青的薄苔。石板路左侧是奇石嶙峋的假山,一株瘦松扭转着从岩缝间探出头身,顶峰擎有泥砾交杂的鸟巢;右侧随意栽植着各式林木和花枝,纷繁而和谐,丰富却留白,巧妙地摹成工笔画的典范;慢慢地走在中间,身上气温渐渐被清清的风摸走,在一小池细柳垂发的浅浅鱼塘边终于威胁到你的肉身:你裹了裹外套,还是不忍漏过每一处细节中的古典。走到一小围白砖青瓦的墙前,t字路口的右侧立起一盏石灯,蛋黄色的烟样光影在镂空的灯罩内外凝固:那就往右去吧。你往左看了看:是下去的路,下不间隔的几十级步阶又向右拐去,拐角的墙上挂了一只春燕样的风筝,分开的双尾垂着。走□□步路就到了形似灯泡的圆拱门前,你很想在那断口上驼着背嵌进去——你想象着泉子的右脚触着那一侧偏上的圆边,整条不大流畅的消瘦上身调皮地倒转过来,左腿就支成锐角,绣花鞋抵住右腿膝盖下的断口:你在网络上已经见过不少这样摆拍的漂亮女子,所以让她们屈于此刻泉子所杜撰出来的秀丽之下——我就别试了吧…穿过门是一小块朴素净丽的庭院,石桌上铺着一张用黑白子棋盘压着边角的黄纸,鱼鳞瓦的古屋遭玉兰树遮掩;已经能看见泉子的七层宝塔。你一时不知该向何处探索,看见砚池里的水还很清澈,于是蹲下去沾了沾指尖。你在院子里打着转,把石椅上的茶壶和晾晒墨纸的细绳全部收录进美的见闻里:她一手托着直接对嘴喝的茶壶,一手扶着不拘小节的毛枝,饮一口,写一句……画屏金鹧鸪。

泉子的私宅,你想了想,还是不擅闯的好,从雕花木窗外朝里打量就已经让你感受到入室抢劫应有的所有快感—她子的私寝应该有过大刀阔斧的整理,可惜没能保持:够了,够了。你从宅子后方的灯泡门洞穿出,来到颇有条理的后院,从黄色的竹晾衣架边走过,逗了逗大笼子里的蓝白色鹦鹉,驻足推测着泉子落下的凌乱工序:应该是给怎么把花蜈蚣的一段段体节连起来给难住了;已成型的风筝则工整地列在墙上,墙下的木桌有它们一一对应,并用正楷书写其名字和出生日期的纸牌:流风,结云,柑核,沈语……都是些很有寓意的好名字嘛:你确信。泉子的楼台就静立在坡下小广场的左侧角落,在丹色围栏这边细观着流水;仔细数,雕梁画栋着向上攀拔了七层,珠绿色的飞檐翘尖各啸卧着一头垂兽,繁复的斗拱被剥落剩层木灰的质感——你觉得挺眼熟。登临前你在周围绕了绕:路灯,楼那边的水缸。你仰头看向自题牌匾:柳明楼。终于踏进楼中。

泉子的气息越来越近:那是一种太沉浸,仿佛大雁北飞的活力…你想:坐船要来这里的时候,码头上的无脸人们都说没有这个地方;你没有质疑他们的意思,只是想当然地觉得他们未必嗅得到这股会让人心荡神迷的超凡气息——是的,泉子生前也未必散发得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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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啦?幸子不太能把你这句轻描淡写安置进信任里: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你思忖着:三四年前。幸子烧了壶开水,倒一半进洗碗槽里,往里挤一挤洗洁精,搅出泡沫——她不说话,在洗碗布上也搓出泡沫,递给你,又朝窗外望去:天这么快就黑啦。

她很喜欢古诗词,我记得:幸子坐在床上,翻阅着搁在二郎腿上你的笔记本——幸子含了会儿绿豆冰砖:平时很喜欢抄写诗词,就随身放在她去拉萨时买的包包里;我看过,一张张半个巴掌大的纸片,订成一小册,字也写得很好看。你搓洗着筷子,听着快活的喀喀响;幸子手里这本笔记也有不少摘抄的词句,是你在泉子死后才真正开始接触的,直到默下两首虞美人时,你也才真正体验到她小小世界里的乐趣:这么说她还真是功德无量。你说:泉子应该算是我害死的。这句话你在笔记的一开头就已经声明过了,可幸子还是诧异地抬头起来——她不是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的吗?你沉默着,约莫半分钟,隐约觉得左脸上那股被粗锥子扎透的刺辣感慢慢散去,才点点头:是的。幸子也早就习惯了你的没头没尾,低头下去继续点着小字阅读——你心悸着,直到在左脸上阴燃的纸钱缓缓碎成灰烬四散飘飞,才长出一口气:不过,可能也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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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子的楼内没有任何物件,从一楼到六楼,每层都刚刚落成一般空旷得让人害怕——她的气息却愈发浓厚,牵着你的鼻子一般把你引上最终的七楼:一张书桌,一盘圆桌,一条长凳,一座笔架;泉子背对着你在圆桌前支起手臂坐着,提着笔若有所思。她没发现你;你四下打量着,看见她脚边的铜锁木箱和身边的屏风——画屏金鹧鸪——角落点了圈气味怡神的熏香。你在想,泉子会在想什么。你又觅得一瓶模样甚为逗人可爱的插花,左蔓右枝,蕊嫩瓣薄——叫不上名字:似乎只是野花?你靠上前:似乎只是路边撷取的野雏菊,长势很繁艳的一大枝。泉子还没发现你…你的气息就如此不发人注意?

泉子似乎也有种特异,能够嗅到你身上有股酒味:夺命大乌苏。她嗜此酒如狂,在你的小公寓里喝着青岛啤酒,还要靠在你身上闻着那股大乌苏的香醇加度数:没办法嘛,这些酒都不够劲。至于她口中真正够劲的啤酒,你在她终于找来喝时,只闻了一口,天灵盖就已翻转过来——害呀,你这也太夸张了点:泉子笑着,拍了拍你的肩,悠闲地吹了一瓶:咕咚咕咚地响,喉头像即将破土的蝉。她垂下脑袋后缓了一会儿才抬起手来:嗯,也来一口?你说:一滴也不剩了啊。泉子的腮帮染上一层林黛玉式的红润,双眼还能聚焦:给你剩了一小口,就一小口哦。你:还是不敢喝。泉子扯住你的袖子:来,不喝不是男人。你说,好,我喝。说是一小口,其实只剩几滴;你说,没什么味道。她眯眯笑着点头:这就对了嘛——喂——她又不说话,只定定注视着你。她眼前落了几根发丝,看着你开始扶住有点隐隐作痛的额头:知道我为啥喜欢喝这种很烈很烈的酒吗?你隐约感觉天旋地转,不敢摇头太猛——就是说,喝完这一大口之后,不管干嘛都不会放进脑子里——泉子贴近来,露出痴醉的嘴脸,挨着你的肩膀,然后叹一口气:就像断了片一样,我就会变得超级厉害,爆发了潜能一样能干得出各种厉害的事情来;比我一直以来的什么时候都要厉害——所以我很喜欢在赚钱之前先喝一大杯,把要干的事情全部忘掉,醒来之后又喝一大杯,把干了的事情全部忘掉。泉子全然陶醉在自己那个厉害的人格中,揪住你的衣领使劲摇着:喂,我闻不到你身上的乌苏了,你有啥头绪吗?你猜:你喝到乌苏了,可能就闻不到乌苏吧。泉子点点头:有道理…知道我为啥只喜欢大乌苏吗?你耸耸她没靠上的那边肩膀:最烈的酒?她摆手,呵呵笑着:我以前还自诩文艺青年的时候喝不惯大乌苏,分手了从新疆回来以后,却又想喝得要死,然后一直想喝到现在。这种渊源。泉子软软地挺直发抖的手臂:那汉子身上也有很浓很浓的大乌苏味儿,比我大了快二十岁,是开大车的——她打了个嗝,拐着手掌在你头顶上比划来比划去——对,大概就这么高,我偎在他怀里的时候……那人后面在运物资去伊犁的时候死了,我也就回来了。泉子开心地笑了:他身上的乌苏味又冲又苦,你呢,稍微甜一点点——她捏着指尖——只有这么一点点喔,你别得意;反正嘛,闻起来就是比那个人舒服。

泉子像刚下那节从浸润了大乌苏的土地上来的火车,放下在纸上晕了墨的毛笔,不知该怎么面对站在烤红薯摊边接风的你:哟,你来啦?是,清明节了嘛,来看看——你耸耸肩:好找了一趟就是了。你又提了提手里的红塑料袋,放在桌上:这是一点小心意。泉子撅起嘴唇,抬眼来看你,又抓起里面一只大红苹果扫过一眼:哇——她让你坐下,说要下楼给你整点茶水,起身提着拖地的裙摆快步消失在楼梯里——我没看到?你看着这张天然的红木桌,俯头下去嗅了嗅:天然的香气。她在写什么?…一笔浓墨勾连而就的长龙,曲曲绕绕,恰如其分的断墨和勾丝,整体颇有些写意的趣味;龙眼是块淡淡的晕染。你看向还高卧有两根断毫的青色笔架,泉子刚搁下的笔杆正翘着头往纸上滴墨——没有砚台,纸也只有一张——无穷无尽地扩散着那块有些空的眼光。

泉子给你斟上七分茶:我一直在想哈,人到底该做点啥才配得上这番良辰美景——她坐到对面,双肘抵着桌面,捧着脸瞧向你,又伸手抓起堆在盘子上的苹果:面对一颗卖相这么好的苹果,古人们会怎么做呢?你盯着泉子囚在五指狱中的红色果实:吃。她笑了笑:倒也是。她看向红得并不自然的果皮:打过蜡了吧?你说,应该是。泉子点点头,捧过黄铜茶壶便往红盈盈的外皮上浇,浇过一遍,便抽出、展开藏在腰间的绣花手绢往上面用力抹——喏,干净了,吃吧;害呀,这么客气干嘛:泉子把没什么变化的心形苹果递向你,自己观察着手绢上应该会出现的白泥样蜡痕——呃,好像错怪它了耶。你放心地咬上一大口——哇,听上去很脆很爽口的感觉呢——你咀嚼着,点点头…酸酸甜甜的,有茶香。泉子笑着:你没偷吃过?什么意思:你不解地再咬上一口。泉子:就是以为你会先偷吃过一个再拿来送我。你耸耸肩:我忘了,有点可惜——喂喂,没偷吃别人的供品怎么还给你后悔上了:泉子的梨涡打着转;她的眼睑垂下来,接着拿过一只苹果,平日不大显眼的唇珠即刻变得切削立体:那我也尝一个试试。泉子如法炮制出又一枚带有茶香的酸甜红心,一张口便刨去一整片凸面——嗯,这么吃还挺有风味——她分几次咽下,喉咙像破茧蝴蝶那般蠕动:是你买的?你摇头:是溪子买的;我忘了给你带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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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她妹妹关系很好的;到最后来给她收尸,张罗葬礼和各种琐事的,也是溪子。你笑了笑:这姑娘就跟阴魂不散的女鬼一样,在我想起她姐的时候,立刻爬出来给我狠狠一抓。你翻阅着破旧的人间词话——泉子送你的伴手礼,她死以后你就一直放在行李箱里,也没舍得拿出来——画屏金鹧鸪;你想了想,这形容用在她身上也算恰当。幸子:我倒没听说过她还有妹妹。不止妹妹,她还有个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你耸耸肩。幸子不大疑惑地啊一声——我跟她也没那么熟;只是记得大学时候有不少人追她,可她一个也瞧不上。你点点头:是瞧不上,女文青嘛——其实她刚上大学那会儿很快就找了个男朋友;后面家里和自己身边发生的各种事情给她狠狠打击到了,然后成了那样。幸子:成了哪样?你说出那个让你纠结很久的名词:说愤怒也说不上,说废物也不能算,只能说是弃青;先抛弃了社会,然后又被社会抛弃的青年,活得很边缘——你顿了顿——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开始靠做小姐维持生活。幸子脸色有点铁青,青到你不得不看着她,她只示意你继续说下去。你楞楞地合上人间词话。

她是在我大三的时候和我认识的,大我三岁;我那时搬到校外去住,就在大学城里找了间比较便宜的公寓,很窄。她就住在楼上——幸子弯下腰从箱里掏一瓶啤酒;你等她咔地起瓶——但是我印象里好像从没见过这人,后面才知道,是因为作息根本对不上。我好歹还早起跑一圈步回来再去上课,她则是完完全全的蝙蝠作息,就昼伏夜出嘛。和她认识是出于一个很难讲的契机。那时候我也找了女朋友;准确地说,是从别人手里偷来的女朋友:她叫娜子——不是初中那个个头很矮的纳子,这个纳子在湘师大读大学——女字旁和那里的那。娜子和我一个大学的,她男朋友在另一个大学;我们上同一节选修课,因为我们都去教室比较早,所以就聊上了,慢慢混熟了以后,再慢慢就把她拉到我这边来了。可她有意在我和她男朋友之间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陪我也陪她男朋友,两头讨好——她男朋友不知道这事,我没什么所谓。有时候有需求,但娜子不在,我就去找别的关系还算好的女生,或者请大学时候结的死党帮忙介绍:然后就介绍到了泉子。

她那时候好像还有点名气,在大学城这一块。付过她一次钱以后,我感觉挺好的,以后也次次找她;但再找她就不用付钱了,她说因为是朋友,所以不用这么见外。我很难说自己有没有感觉占到了大便宜。

她好像也感觉不错,加上我们住得近,就经常来我公寓里待着…说句很不好听的,就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你笑了笑…她知道我有写点什么东西的兴趣,也对我写的东西很感兴趣,就鼓励我写下来,她整理过以后就帮我联系出版社,一堆相关琐事也都由她打理:她说她闲着也是闲着。我第一第二本书都是在那个时候写出来的,不过没什么名气,我也没受多大打击——因为写的确实不咋地——出了书以后,那两本书我都没再翻过;泉子她倒如获至宝,每天都要翻开来看一看。我感觉挺荣幸的。那两本书的作者署名是我和她,所以她可能也很有成就感。两三百页的书,她每次出门就拿一本,放在那个在拉萨买的包包里随身带着,和她那本人间词话一起——你笑笑:这下就感觉更荣幸了——有一次,她回来就进厕所里洗澡,叫我顺便帮她拿那两本书出来;我拿了,然后发现那两本书后面的夹层里塞着一小串安全套和避孕药。到那时我才想起来:她还是个小姐。

她刚和我认识那会儿也完全不避讳这些东西,很自然地和我聊起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时的感觉,自以为能对我的灵感有点启发。她是这么说的:如果你感觉吃醋了,这自然最好,为什么,因为你他妈的喜欢上我了!她举了好几个以被暗恋折磨而出名的不那么出名的外国作家作例子,然后让我找找我和他们的共同点和不同点;我说:共同点是都被折磨,不同点是我喜欢的起码还是女人,还是人——那几个肯定沾点精神错乱的所谓后现代作家真的写了不少,呃,不可能过审的东西;其实我自己也写了不少,只是藏的比较隐晦,但还是被捕风捉影;嘛,写作嘛,总得有点跟别人区分开来的东西……扯太远了。总之就各种各样的作家聊来聊去,我才知道她以前还是个文青,大部分人印象里整天喝酒,整天不干正事,只活在自己的小酒吧里的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声明,其实泉子到死都是文青:当然,她是否认的,她说她发自内心地拒绝这个词语,别的什么什么青都可以扣她头上,唯独文青不行——其实这也是我们印象里文青的拧巴嘛,可她就是嘴硬。她说,她配不上这个词。她说她不看追忆似水年华,也不看尤利西斯,听歌只听周杰伦和千千阙歌,唯一兴趣就是读读写写古诗古文——泉子:也不能说干助眠活儿很浪漫吧?你也和她拧巴,嘴上不说,于是拧巴到现在:是的,她就是从头到尾都很浪漫,也许不太高雅;当暴饮暴食的小姐和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联系起来时,就不能认定她绝对不能击穿所有人对于巴黎和玫瑰的想象。…幸子又起了一瓶啤酒: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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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子请你帮忙揪住纸沿,轻轻一抬,指间这张墨迹盎然,快要被沾穿的黄纸便飘飘然翻飞于半空:一,二——纸卷依靠惯性往里缩,到尽头又猛向外弹,到尽头竟泼出一大团无味的墨汁,比花费在纸上的量远远要多,悬停在栏外,不断地盘旋,背对着你们由外而内地翻转、收缩、涌动——终于自核心处扭动着钻出一首约墨团四分之三宽高的珍兽:两线长须,进而是嘴鳄头驼,眼兔角鹿,项蛇鳞鱼,爪鹰掌虎;厚重躯干稍有残缺,近乎无限的延伸让你想起隧道口的圆拱:它进而想起身下能够绵延千里的苍白长蛇——请慑息着仰望眼前无声的焦黑造物:这是泉子的手笔。在它钻入楼中,比你头颅还大一圈,雾蒙又空旷的眼珠带来让心跳漏拍的威压,体表上处处拉开的细丝在你脸上还留下湿润以及浓郁的类似煮龙眼干的气味。泉子:形容得还蛮像。她拍拍完好如初的纸张,拉着你贴近栏杆,在木栅上拍了拍;你能看见墨龙在楼下粗放地穿针引线,勾出可以沿着背脊走下的一列排箫,随后调转箭头,朝向你们伸出的脑袋,平行着整栋华楼扶摇直上;它在不远的上空配成一副回形针,最后俯冲直下,尽数塞入楼下蓄满水的大肚缸,没有激起水花。无论如何,你心想,总会有一小圈波纹才是——和一颗平平无奇的水珠滴进去一样——你看不见。

泉子把纸复摊开在圆桌上:这就是随心乱画的代价,还挺惊心动魄的,对吧?你说,这挺值得——泉子笑了笑:画什么就只能放什么出来,一点也不可控的哦——跟你说,我之前试过画一个你出来,结果大下雨天跑出屋子,给雨一淋,溶了。你耸耸肩:我就说,为什么做梦老会梦到被当成排骨煮了——后面是不是又出大太阳了?你就乱骗人吧,我只画过一次,哪会老是做这种梦:泉子转动着笔杆——这次又画点什么好呢?你被揭穿了也不尬,给她出了几个主意,但都不太满意……唔,画个溪子吧,让她也来这里放松一下?骗你的啦,我哪画得出人来,只会画一个圆下面接一个火的火柴人啦:泉子撩起垂袖,把永不干涸的笔尖轻轻贴在纸上。她忽而踌躇起来——溪子她,最近压力很大?你耸耸肩:不然也不太会来扫你的墓吧。她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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