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好安静,她慢慢清醒,想伸个懒腰继续睡,摸到自己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羊,猛地坐起来。
火堆早就熄灭,她裹着法蕾的破斗篷睡了一夜,勉强恢复了点精神。
那是,阳光?她被远处的浅黄色光亮抓住视线,这里有太阳?法蕾被她吵醒,揉揉眼睛爬起身。
“阳光?”她同样诧异。“我们回去了吗?”
爬上高处,原来她们昨天下落的地方是一处山谷,不,不像山谷,更像是被巨斧劈开的缝隙,风吹日晒,裂痕越来越大,突兀的部分被磨平,已经完美融入陆地了。周围几十里都是这样的巨石山谷,寸草不生。
“我们还在这里。”
看来是回不去了。
她们决定向着阳光出现的方向走,去找找这永生之地的其他人。
大约走了半天,隐隐看见远处出现了城镇,这极大地鼓励了她们。可刚刚走近,眼前的场景让两人汗毛倒立。
这里燃起过大火。土地烧黑干裂,一片废墟,方圆几千英尺的废墟,可见这座城生前的规模非常大,一路上到处是烧毁倒塌的屋子,砸断在地的屋脊,随处可见的一堆堆灰烬,有些是平铺开的,有些是倒在地上的,诡异地呈出人形。
法蕾见过火山喷发的瞬间,大量火山灰迅速把周边一切都覆盖住,于是他们都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里就像是被无形的火山灰定格了,人是一瞬间消失的。
如果那几十里的不毛之地还偶有零星的绿色,那么这里就只有大火过后带来的黑白世界。
什么地方能有如此恐怖的火焰,地狱吗?
勉强算得上好处的,竟然从倒塌的石墙下找出两件能穿的衣服,被严实地压住,没被烧毁。抖抖灰套上,意外地合身。
这里安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心里不得不绷了根弦,目之所及都是焦黑的一切,看得人格外压抑。
可突然,一抹艳色从眼前一闪而过,蒙蒂斯定睛一看,远处惨白的灰烬中,有几点微小的红,放在群山中它微不可察,在这儿却十足抓眼。
那是一株花,线形叶,几只垂筒似的花苞生在细杆顶端上。
稀奇,大火后还有生命存在。
可为何没有人呢。
而越往后,她们愈发觉得这个世界古怪。
这里没有日月,却有白天和夜晚。阳光每天从边际慢慢移过来,于是那里就是东,阳光消失的边际,就是西。哪里来的光呢,她们观察了好几天,从顶上的云层中发现了端倪。像是两片湖倒扣着隐在云层里,能模模糊糊看到两口湖面。
她们给其取名“双生湖”。也许我们是在湖底,蒙蒂斯这么说。“难怪不暖和呢。”法蕾接话。
“看这深度,我们在大西洋底下还差不多。”
这里的阳光没有地面上的一半温暖,月光则恰恰相反。从不觉得月光有温度,但在这里,若用手去托那银光,非常冷,像是摸秋天的铁块。
她们爬上高处,在那里看见了许多东西,这个岛辽阔得可怕,在靠近地平线的那里,竟然有海洋。
这不是岛,它是片大陆。
是很古怪的海洋,连沙都是黑的,海水发灰看不出一点生机,死气沉沉。海中央上空有一个漩涡口——和她们掉下来的那个一模一样,那么这也是个传送门,它浮在海面几百米的地方,微微起伏着,像是透明的胸膛在呼吸。
可这么多天了,除了她们,再没有东西掉下来。
浅水湾铺满了盘根错节的深绿色海带,很壮观。蒙蒂斯嘴痒,拿起来舔了一口,咸咸的,她喜欢咸咸的,于是又舔了一口,立刻开始脸色发青,吓得法蕾给她一个劲灌水。于是这些海带全被她亲脚踢回海里,有毒,她愤愤地得出结论。
没有过海的工具,她们只能爬上岸边礁石放眼去看,果然,这里不是与世隔绝的,海的另一边,还有影影绰绰的陆地影子,看不真切。
“也许人都搬去那里了,等我们有船了再去吧。”
也有她们没在高处看见的地方。
眼前这座废弃的神殿高近七百英尺,像被散乱战甲拼成的要塞,匕首保护的围城——很奇怪的比喻,但蒙蒂斯就是这么觉得,她可以想出七八种这样的比喻,这也像个放大版的穿透型刑具。
神殿所有最锐利的边都对着天。从底部到高峰呈流线型,殿峰尖细直指云霄。
而这里离她们第一次看见的城镇隔得并不太远。
烈火焚烧的痕迹到神殿周围就消失了,她们没理由不进去看看。
“有人吗——”蒙蒂斯进门喊。
没有人回应,只剩她的回音哀转久绝。
“赫...赫...神殿。”法蕾注意到大厅中央的立柱,似乎刻着些什么。她皱着眉头一点一点读,那几个字快掉完了,蒙蒂斯不识字,看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不是凯尔特文字,那就在她的知识盲区以外了。
“赫斐拉。”蒙蒂斯抱臂抬头看着天顶。
法蕾回头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她问。
“...直觉。”残存的几个奇怪字母,组起这个奇怪名字。
法蕾耸肩。顺着蒙蒂斯的望的方向看去,情不自禁张大嘴。
这座神殿的高大从外部看并不明显,但是从内部往天顶看。她们像是身处巨型海螺体内,从站立的底层算起,直到她们目之所及的尽头,螺壳环环绕绕的纹路盘曲到顶端,足足有七十多层,没有照明工具,天顶泄露出的诡异惨淡却母贝般美丽的光,照亮了这座神殿里的所有角落。
赫斐拉神殿往南走半天的功夫,有几座很高的石山拔地而起,形成时间不明,所作用途不明。
其中最隐蔽的一座山头,不知是风蚀还是人为雕刻,由三根粗细不均的石柱顶部相接,形成奇怪的穹顶,这里是“la
maith”——“石崖”,是infernala南部的最高点,被云雾笼罩,磁场很混乱。
法蕾感到明显的不适,身体不知为何有些排斥这里,蒙蒂斯倒还好,但不敢再待,立即返回了。
森林是少见的没有被烧毁的地方,可没什么动物,只有见人就躲的鸟和沙沙作响的树,很多树。在林子里简单搭了个小棚子,法蕾以前很喜欢在林子里过夜,对这个很上手。蒙蒂斯帮不上忙,被指使去抵着支柱,好让她绑藤蔓。
天黑下来,她们很幸运地找到一处泉眼,走了一天口干舌燥,蒙蒂斯灌了通水,没骨头地趴树杈上。来这里倒是不用吃东西了,胃彻底失去了它的作用。月光出来了,法蕾坐在泉边斯斯文文地擦手擦脸。
蒙蒂斯眼睛不自觉瞪大,法蕾脸颊上流下来的水,没有淌进衣服,反而浮起来了,悬在她耳朵旁边。
她匆忙唤法蕾回头看,那水却立刻坠了下去,滴进草丛里。
“水,你洗脸的水,浮起来了。”她连说带比划地把刚才的景象描述给法蕾听。后者半信半疑,照样又做了一次。
这次她看到了,几滴水珠小颗钻石似的浮在空中,她呼吸都凝滞了,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托,水珠立刻炸开,化成水汽消失了。
“再试一次!”蒙蒂斯兴奋地催促,“动作慢一点。”
她这次试得极为谨慎,蹙眉低眸,仿佛为了验证什么,沉思了一刻,慢慢伸手去泉边,指尖稍稍晃动,几缕水流从水面上抽丝儿般地被抓起来,在她手心汇聚成小小一颗圆球。月光很透亮,她托着水,水包着月,她正托着月亮。
“我,我可以控制水?”她颤抖着双手不可思议。
“我是潮汐神...”她喃喃自语,握着不停发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
“潮汐神?”蒙蒂斯从树杈上坐起来,她听法蕾提起过这个名字。
“是我们族最信奉的主神,他掌管海里的一切,包括祭祀。”
“我就是被献给他的。”
...
蒙蒂斯欲言又止。
“传说能成为潮汐神的人,每五百年才有一个,而且都是机缘巧合,成神的第一个征兆就是...”
“控制水。”她接上话,看到对方沉默着点头。
“不不,我不该是...我是被献给他的,我怎么会是潮汐神呢!”她越说越激动。
“这不应该,不应该...”可她无可辩驳,自己能控水已是事实了。
这一切与她从小被教育的理念背道而驰。族里供奉的是第一代潮汐神,绝不可能有两位相同的神存在。
除非...
除非那位潮汐神,是假的。
是假的,可亡灵,亡灵是真的啊...
难道真如她所想的那样...
...
她的心里天翻地覆,撑坐在池边,泉水像是有庞然巨兽跃入水中,溅起的水珠全部静止,在空气里变出尖刺。所有尖刺又在眨眼间土崩瓦解,手臂撑不住了,她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蒙蒂斯没有动静,她站起身,盯着远方沉默了。她低头,对人说:“还记得我们说过要去海的另一边吗?”表情似笑非笑。
“看来我们不用去了。”蒙蒂斯伸手示意她站到高处,伸出手缓缓指向远方。
法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无声放大的瞳孔将她的惊恐表现得淋漓尽致。
云散了,另一片大陆,是同样的一片焦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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