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所书的，是小篆。
听说，人最难改变的，就是自己的字迹。
苻升瞬间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在这么只言片语里去找到死去的温姒的印记。
宫里头的内侍很快送来了上等的宣纸，姜窈在苻升的目光中铺开了纸张。
“你先写几个字给孤看看。”苻升微微笑道。
虽然字迹并不说是完全相似，但至少也有七八分的相同。但是苻升还是因为这一阵相似生出了一阵战栗。
他不愿意相信这只是巧合。
哪怕世间只存在只言片语，他也要紧紧抓在手心里。
“尚书从前，真的没有写过小篆吗？”苻升的声音很温柔，容易让人遐想，“为何孟安之前并不归顺燕国，姜尚书看上去也并不是对小篆一无所知。”
姜窈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笑道：“臣没有啊。王上是怎么判断臣对小篆略知一二的？”
苻升淡淡的道：“小篆自成一体。孤很容易看出。”
“孤来教你吧。”苻升并未纠结此事，反而引导姜窈道。
姜窈甜腻一笑，“好啊。”
就这么一丝笑容，又让苻升微微恍惚。
苻升站在姜窈身后，看着她把墨液调好，又把笔放在了墨液的上头蘸好。
动作行云流水，她不是一个乡野村妇。
苻升自然而然的，站在旁侧指导姜窈该怎么写。行到急处，苻升还不小心触碰到了姜窈的手背。
只是殿内的内侍察觉到旖旎的气氛，无不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登基为王以来，王上的后宫何等干净，何时出现过任一的女子？
今日，姜尚书从孟安而来，没想到第一个进入王上内庭的女子，竟然是一介乡野村妇！
只是王上喜欢什么，他们不敢多说。
“对不起。”仿佛害怕触碰什么，苻升回答得很快。
“没事啊。”姜窈甜甜地一笑，“王上怎么这么小心翼翼？”
苻升微微笑了笑，良久才道：“曾经有一个人，不喜欢孤这么碰她。”
姜窈手指支着下颌，意味深长地说：“真的会有拒绝王上的人么？“她又忍不住问：“敢问王上，如今呢，她在哪？
苻升微微的勾了勾唇，不在多说什么。
“尚书年近十八，却没有说过亲，尚书难道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吗？”苻升兜兜转转，将话题引到了姜窈的婚事上。
“王上怎么会知道臣下并无说亲？”姜窈故作不知，“臣知道了，王上是不是派人调查臣～”
苻升摸了摸姜窈的额发，神情温和，“你是孤的尚书，孤怎么会不知道？”
姜窈勾唇，不好意思的别开眼睛。
苻升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永远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她不是姜窈，也不是温姒。
永远是留在燕宫。
＊
“尚书对于孤进攻邯郸有什么见解？“午饭后，苻升倚在随口一问。
姜窈眨眨眼睛，“王上说的，臣不懂得。只是总归不过，民心所向而已。”
“的确是民心所向，”苻升倨傲的冷笑了一声，“区区赵国，不是燕国的对手。”
他看着姜窈的反应，谁料姜窈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好奇，“王上为什么会这么记恨赵国？听闻一年前，王上曾想过与赵国两分天下。”
苻升喝了一口茶，平静的道：“赵国设了一个鸿门宴，孤九死一生才出来。赵国不配孤再寄予厚望。”
姜窈似懂非懂，“只是臣在孟安之时，听闻如今赵王罔顾百姓生死，却在四处寻找一个女子，听闻是他死去的姬妾。想来，赵国王上并非是民心所向了。”
苻升看了看她，微笑道：“不错，姜尚书，你真是孤的好助手。”
“夜深露重，尚书今夜，可留在宫中。”男人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尚书今日辛苦了。”
姜窈微微含笑，微弯的眸子里全是神采，“比之王上整日处理这么多政务，还会王驾亲征，臣哪里会辛苦。”
“臣也希望能早日成长起来，这样能更多的为王上分忧。”姜窈仰头，说得一脸认真。
“不急。”苻升忍俊不禁，“孤相信，凭借你的资质，你会成长起来的。”
“自然是了。”姜窈微微勾勾嘴，“若是不能为王上分忧，那臣千里迢迢到这儿来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就在孟安城偏安一隅。”
苻升摇头，叹气。“燕王宫这么大，难道还会容不下姜尚书么？”
“臣今日还是回府吧。”姜窈笑了笑，还说：“臣一介女官，留宿王宫中，不符礼制。”
苻升喉中一哽，张了张嘴。
从前他的姒姒，只是一个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曾几何时可以成长到这样？
她真的，有可能是她吗？
“此事不急。”苻升只觉得心口窒息，喘了一口气，才道：“姜尚书，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苻升下意识的，又忍不住摸了一下姜窈的长发。
“尚书。”苻升平静的道，“孤真的觉得你就是旁人。“
“王上曾说过臣和王上的一位旧人很像，方才，王上就是将臣又认成了那位故人吗？”姜窈站起身来，忍不住讽笑。
苻升眸光一黯，静静看着他，看着她的浅浅目光仿佛藏着很多情绪。
“是。“苻升不想欺骗她。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姜窈温柔得有些残忍，“还望王上节哀。”
“孤知道。”苻升很快背过了身去。“只是孤是王上，总祈望上天能再眷顾孤一回。”
姜窈也就只是笑：“王上，或许真的不会呢？”
系统忍不住，请教道：【宿主宿主，现在苻升对于原主温姒的好感度已经超过了80点，为什么宿主你就不挑明身份？说不定，苻升喜极而泣，好感度可以突破100点呢。】
“世上最感人的确就是莫过于失而复得。”姜窈颇为神秘地眨了一下眼睛，“但是时间点很重要，却急不得。”
……这并非是洗脑包，而是对于线索男主来说，要让男人心甘情愿地被你玩。
就不能让男人被虐少了。
就是因为太容易唾手而得的东西，才不会让男人珍惜。
等到姜窈真正走了，心腹们才进来，道：“如今正是王上一统天下的关键时期，不能让任何事情搅扰了王上。”
“到底什么事。”苻升冷冰冰的道。
心腹面面相觑，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说：“您不是让臣去前去调查姜窈姑娘在孟安城的过往，孟安的百姓都说，姜尚书自小就生活在孟安，百姓们都知道。”
苻升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心腹忍不住又道：“王上……姜尚书不是那个人！她，真的已经死了。”
“滚出去！”苻升眼眶发红，抽出剑刃，将书案劈成了两半！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苻升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笃定。但现在这一丝最后的线索也不见了。
她徒留几分影子，让他挣脱不得。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苻升都都没有再宣召姜窈。
苻升自虐般的，一门心思都扑到了战场身上。
再见到苻升，已经是一月之后。据说苻升对于赵国的战事，已经到了尾声。赵国也已经岌岌可危。
姜窈主动去见了苻升。
她眼睛里藏着神采，“臣想陪同王上一同去邯郸。”
苻升断然拒绝，说：“姜尚书为什么想去邯郸？那里并非是一个弱女子可以去的地方。”
她当然要去了，姜窈想，毕竟苏秦也是线索男主，还是她的杀父仇人。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报仇的机会。
但是苻升又希望姜窈能想起什么一般，最后还是动了动嘴唇，道：“尚书，你是孤的左右手，你可和孤一道去。”
姜窈勾唇，“谢谢大王！”
再来到邯郸，姜窈自然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只是今日的邯郸早已不复当年盛景。
如同一位奄奄一息的王者，只剩下最后一息苟延残喘的气息。
苏秦好整以暇地瞧着苻升，“好久不见，王上，如今又是兵临城下了。”
他瘦削极了，他的臣民背叛了他，除了些死忠之人，这些天沦落到了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境地。
苻升微微含笑，吐出来的字凉薄极了：“孤这回来，就是来取你的王位的。”
苏秦的目光落到了苻升身后姜窈的身上，声音毫无波动，“这么些年，燕王可从未带过任一女子来到邯郸，今日燕王倒是来了兴致。”
姜窈瞧着他，毫不害怕，反倒微微笑了笑，“原来这就是早年闻名天下的赵国王上，可今日一看，恐怕只觉得窝囊。”
苏秦轻轻的道：“你很像她。”
在他的王座上，也显而易见有几幅画像，画像上正是名动天下的温姒温美人。
苏秦低嗤一声，眸光回到了苻升的身上，讽笑说道：“这么些年，孤寻遍起死回生的道法，也没能将姒姒唤回。燕王以为，放一个赝品在身边，便能开解么？”
苻升半跪下去，打量他因为温姒之死而自虐落下的伤口，“这与你毫无关系，赵王殿下。”
“走吧，姜尚书。”苻升拍了几下巴掌，温和地笑笑，“听闻你一直想来，你可住在这赵国王宫。孤将这赵国王宫赐予你。”
他永远都不会放过羞辱苏秦，这个害死了姒姒的人。
姜窈倒觉得这个苻升还挺懂得女人的需求的，想瞌睡了就送上睡枕来。她自然顺水推舟，懒懒笑笑：“多谢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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