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海照月似乎毫不知情，郑月娥长舒一口气。
在海照月的卖围裙事业走上正轨后，郑月娥干脆停了帮人介绍的活，直接将想买围裙的那群人捻去海照月的直播间，自己则乐得清闲，隔三差五就罢工窝在家里玩游戏，前一段时间摆得尤其厉害，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去店里。
今早，她心血来潮想去体验一下劳动的乐趣，就冷不丁被隔壁的李秋水上门找茬。
李秋水一上来就将一团透明像橡胶一样的东西往她身上一掼，气势汹汹地质问她是不是跟海照月联合起来报复她。
平日里李秋水横归横，但因为仔骂人这方面技不如人，因此顶多就是叨逼叨两句，几乎没有发生过像今天这样明着撒泼的事。
一时间，她被李秋水的气势唬住了，乖乖地展开那团东西看了看。
这是一块早已看不出形状的透明橡胶，有些重量，摸上手有轻微的塑料质感，边缘有一圈被烧糊的痕迹。
仔细一看，中间还有三四道被利刃割开的破口。
这东西……
郑月娥越瞧越觉得眼熟，不正是海照月的围裙吗？
可惜，这手感一摸就不对，顶多是个低仿版。
郑月娥给看笑了。
之前海照月围裙大火的时候，街里街坊很多人都找上门向她定围裙，只有李秋水在一旁冷嘲热讽说风凉话，还空口白牙污蔑她和海照月联合起来骗钱，嘲笑买的人肯定是智商有问题。
这也是她把所有人都彻底打发去海照月直播间买围裙的原因之一，她才不想受这个闲气。
她本以为李秋水是个硬气的。
没想到她嘴里喊着嫌弃，背地里竟然在偷偷买，还好死不死买到了假货。
竟然还有脸来责问她？
这送上门的机会，她当然要好好往死里嘲笑她。
岂料，李秋水赌咒发誓，非说海照月记仇使坏，给她发假货，还给她看了自己的购买渠道和截图，力证清白。
这下，直接把郑月娥看懵了。
因为，李秋水还真是从正规途径买的——“魔力围裙”官方旗舰店。
*
“你是说，是小助理引导她去‘官方旗舰店’下订单买的？”海照月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我看了，就是你直播间那个小助理呢，你们公司官方认证过的。叫什么……哦，对，月月的小助理是吧？我看她确实是你的助理啊？小海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简世”每个账号只要认证以后，可以自由绑定最多3个小助手账号。这些账号在前台与主账号相对独立，但后台有部分功能是共享的，比如查看用户资料、查询数据之类，一般用来协助主播处理一些琐碎的问题，能帮助主播更好地集中精神直播。
经过认证的小助手账号会有平台的官方认证标志，以此杜绝有高仿号趁人多眼杂浑水摸鱼。
那个叫“月月的小助理”的账号就是公司派过来接洽她后期工作的助手账号。
这段时间，小助理一直帮海照月维持直播间秩序，回答一些简单、重复的问题。因为有她在，海照月才能集中精神赶工。
海照月想着正好当工作交接，因此，不仅没有干涉小助理的工作，反而一直在极尽所能帮助她熟悉自己的账号，以便双方能顺利交接。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小助理这里爆出问题。
“可是，我不是很早就在直播间里通知截单，不卖了吗？”
她看过小助理的话术，每次有人来询单，对方都会很专业地通知客户，暂时截单，不接新单。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放心地把账号交给小助理打理。
“是这样，刚开始那个小助理也是这么告诉她的。但就是前两天，那个小助理又主动通知，说新做出来一批，新店开张，只有500条，问她要不要买，早到早得，她就立马下单了，结果昨天收到一看，是假货。”
“前两天？”
海照月咬了咬嘴唇，最近她一直忙着收尾和处理黑贴的事，几乎把所有客服的工作转交给了小助理，根本无暇顾及订单咨询问题。
是她的疏忽。
“那假货是什么样的？”海照月想了想，又问。
电话那头的郑月娥叹了口气，“简直假得不能再假了。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条围裙吗？不是不晓得被谁划了道口子？害，我跟你讲，就是隔壁那个缺德货干的，她今天嘴快抖出来了。她那个围裙粗看上去跟你做的料子很像，但实际上摸起来还是有点区别。她起了疑心，就也照样划了几道。她跟我说你送我的那条布料虽然柔韧，但很容易划开。她买的这条却跟牛皮一样，半天划不动。接下来她又是浸水，又是火烧，最后发现这就是个普通塑胶围裙，才来找我撒泼。”
海照月霎时沉落谷底。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如果说这短短一个多月，海照月对什么感悟最深，那绝对是资本和舆论带来的压迫和窒息感。
她时不时会想起那栋高楼的17层，藏在最深处的那间办公室。办公室被磨砂玻璃门挡住，里面坐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他眼神冷漠，像打量一件物品似地打量他周围所有人，判断他们的价值，然后分类标记，决定不同物品的压榨方式。
不择手段，没有底线。
等猎物们所有的价值都被榨干，就会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进垃圾篓。
那个公司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存活的。
哪怕他们逼疯了林夏的前同事、逼走了潇潇、将张霞变成这种面目扭曲的样子、让林夏因为顾忌而不敢离开，他们仍旧活得很好，并且，海照月确信，他们之后会活得更好。
因为，人类的世界里，好像只要有对金钱的欲望，就不会缺少心甘情愿的猎物，尤其是像自己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更是他们首选的蛊惑目标。
“小海？在吗？你没事吧？”
郑月娥听着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有些担心地问。
海照月抿了抿唇，垂下眼。
害怕被郑月娥听出异样，她捂住手机听筒，深吸一口气后，才调整了声线回答，“郑姐，我没事。这件事……我需要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
根据郑姐给出的线索，海照月很容易就理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公司先给将小助理派来协助海照月，美其名曰帮她减轻工作负担。实则是让小助理在海照月的直播间混个脸熟，取得粉丝的信任，并顺便摸清楚粉丝的购买力。
接着，公司火速将围裙在购物平台上上架，并让小助理通知有购买意愿的粉丝去店铺下单购买。
公司的算盘打得很好。
海照月正在辞职的当口，客服方面的一应工作几乎已经全部移交，如果不是李秋水因为见过正品，又收到了假货，跑去找郑月娥闹，恐怕直到海照月辞职，她都发现不了公司到底在动什么歪心思。
海照月看着那个顺着截图找到的店铺。
店是早就注册好了，但名字却应该是新换的，叫“魔力围裙官方旗舰店”，店里只有一件商品，取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拉风的名字：火遍全网的魔术围裙，纯手工编织。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说明：唯一指定销售处。
原价：99
上新折扣价：88
限时火热销售中……
再往下拉，详情页面是围裙的商品图和各种花里胡哨的吹嘘，还配有面料说明和专家背书，将围裙的功能吹得天花乱坠。
如果不是这是海照月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她都快要信了。
商品的已售界面显示已经有300+，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确认收货，还给出了好评，晒了返图。
海照月随手点开了几则带图评论。
y******k：哇~果然是名不虚传的魔力围裙！可以穿着美美的衣服做饭了~今天又是个美厨娘~
图片上，是一个衣着光鲜的美女穿着围裙在摆拍。
s*****9：唔~名声很大捏，想了想还是决定试试水，还不错的，初步符合宣传哈哈哈哈，钱没白花，用用再来追评。
这个图片很粗糙，直接用的直播间截图。
寒**颜：呜呜呜，好感动，还以为真的没有卖了！没想到不仅买到了，还有小礼物！谢谢小助理提醒我，谢谢月月为了我们赶工~月月辛苦了！爱你~
这个评论的图片则非常质朴，就是一条围裙开箱图。
但围裙的包装尤为精致，还随围裙赠送了一副精美的筷子和勺子。
汪****汪：买到啦！第一时间来评！夏姐同款怎么能少得了我！这就是传说中救我夏姐一命的围裙吗？
这张图片直接发的是林夏的表情包。
k****林：风很大的围裙。还行吧。感觉噱头比较多，实用性差点。
[图片]
海照月又往下滑了数条，脸色一点点变白。
她已经无法区分这到底是真实反馈还是公司弄虚作假的买评。
因为，那些反馈图中，分明有一些确实出自她的手笔。
她带来的布料满打满算差不多也只够做不到700条，其中还有近100条的量在自己这存着，还没给公司交货。
而直播间和旗舰店加起来销量已经过千，五光十色要从哪里变出真货发给旗舰店的客户呢？
除非……真假混卖……
也就是说，五光十色很可能将自己为直播间客户做的正品发给了旗舰店客户，这意味着，直播间的客户也可能收到了像李秋水那样的假货……
想到这，她指尖都开始冰凉。
海照月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以及，些微的“恨”。
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拨通了黄会长的电话。
“喂，黄会长吗？您好，我是海照月。是这样的，我确实遇到麻烦了，我想，我现在需要法律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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