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馆里，程子秋与宋衡相对而坐，各自低头兀自品茶，谁都不急着先开口。
一旁的津言见这情况，立刻十分识相地找了借口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后，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最终还是宋衡先沉不住气，开口问：“世子身子可好些了？”
“有陛下和太医院看着，已是大好了。”程子秋不咸不淡道，随后直接打断了多余的寒暄，“宋统领今日来，应该不只是探望我这个病人这么简单吧？”
既然对方已经挑明，宋衡也不再遮掩，“宋某的确有些话想要问程世子。”
程子秋神色未变，似乎对此并不意外，“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宋统领还想问什么？”
宋衡直接问：“程世子是何时发现弓箭有问题的？”
“开猎后不久便发现了。”
“世子又是何时发现一甲区有野兽的？“
“也是进入后不久。我发现溪流附近有类似野兽脚印的痕迹，于是我便立刻往回走。”
程子秋答得坦然，“可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迷路了，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宋衡皱眉。
迷路？这答案实在让人很难相信，但又一时找不到什么错处。
宋衡又追问：“那后来程世子又是如何离开的？”
程子秋浅笑一声，目光绕有深意地在宋衡身上打转，徐徐道：“当你迫切想要找一样东西的时候，往往怎么也找不到。可当你放弃寻找后，所求之物又会意外地出现在你眼前。”
宋衡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耸耸肩不置可否，继而又问：“我们的人进去全面搜查过，却未发现程世子的踪迹，这是为何？一甲区就那么点儿地方，若世子当真有心想找出口，不可能与我们的人错过。”
这次程子秋没有立刻回答，只愣愣盯着杯中底部的茶叶出神。
宋衡双目微眯，追问：“世子当日也发现了我们的人吧？既然如此，为何世子当时不现身？”
手中的杯盖‘哐当’一声落下，程子秋也收起了虚伪的笑，对上对方的目光里带着无尽嘲讽。
“倘若宋统领是我，被人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宋统领还会轻易相信旁人吗？“
宋衡怔愣，这般答案倒是他没想到的。
“我在这宫里的日子过得艰难，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才能活到今日。”程子秋长长叹了口气。
说着，程子秋幽幽看向窗外那株未开花的杏树，语气里满是戏谑，“我不知道是谁想要害我，也不知道禁卫军里会不会也有害我之人的同谋。程某一介蝼蚁，所求不过苟活，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宋衡沉默了。原本他是带着质问的心思来找程子秋问话的，可如今话说到这份上，他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虽然他仍对程子秋有怀疑，但不可否认，如果同样的情况放到自己身上，宋衡说不定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宋衡清了清嗓子，才道：“世子放心，宋某会找到凶手，为世子讨回一个公道的。”
程子秋点头道：“那就好。宋统领办事总是叫人放心的。”
宋衡并没有回应对方的客套话，只默然看着程子秋。
可程子秋始终面色坦然，说话动作也很正常，看不出半点儿慌张心虚，叫人抓不出错。
宋衡喝了口茶，忽然转开话题，“世子进入一甲区之前，可知道里头有猛兽出没？”
程子秋依旧回答得干脆，“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如何能知道？再者，若我真知道，又怎么还会进去送死呢？”
“也是。”宋衡拉长了尾音，“明知山有虎，却又偏向虎山行的能有几人。不过，世子和公主成功脱险后，宋某又进了一次一甲区。”
程子秋倒茶的手一顿。
好在杯口遮掩住了他大半面孔，这才没让宋衡发现他眼底的阴狠杀气。
他很快恢复了神色，语气听起来颇随意地问道：“可我听说陛下已经把那里封锁，想不到宋统领还敢进去？”
“有些事情宋某实在是想不通，不亲自进去查看一番，我心里不安。”宋衡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逗留在程子秋脸上。
程子秋依然没有反应，只轻呷了口茶。
“后来宋某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宋衡勾了勾嘴角，兀自又道，“一甲区内其实并无野兽。”
“哦？”程子秋挑眉，“是吗？可我明明发现了脚印。”
宋衡正色道：“那脚印是假的，是有人故意做成野兽掌营印的样子。”
“有人作假？”程子秋垂下眼，瞳孔藏在浓密的睫毛后，看不出喜怒。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故作对此消息也很是惊讶的表情，“谁会这么做呢？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道。”宋衡摇头，反问道：“世子有什么想法？”
程子秋轻笑出声，“我能有什么想法，宋统心思细腻又才智过人，此事只能仰仗宋统领您了。”
宋衡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屋子里寂静无声，有几许微风从窗棂钻入，扬起衣摆。
宋衡陡然发出一声低笑，歪着头问：“世子与六公主关系如何？”
程子秋将目光收回，双手交叉抱在胸腔，冷冷凝视着对方。
程子秋眼神里传来的敌意，不带丝毫掩饰，这让宋衡觉得颇为不舒服，不由皱起了眉头。
“世子不用想太多，宋某只是觉得世子与公主十分相熟，所以随口问问。”宋衡故意道，全程盯着程子秋的脸，不放过对方的任何反应。
程子秋也毫不避讳地与宋衡对视，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算不得相熟，不过是一起上过几日学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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