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必须得到这个答案。’
岳麓的话留在了龙羽翎的脑海里。
在旁人眼中，岳麓是博学多才的学者，是循循善导的老师，是有主见能托付的同事，是听话又尊重长辈的后辈，几乎完美的表象，是极少人会把他跟固执这个词联系到一起。但龙羽翎却知道，一旦涉及他父母的事情，岳麓就不止是固执，他会异常地执着，甚至过于感情用事，平时的冷静自持完全像消失了般，那种穷追不舍、不肯放弃的倔强，即使是龙羽翎也拿他没办法。
而龙羽翎更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他这样执着。
“唉……”
龙羽翎收拾精神，把不确定的因素暂时压下，翻看手里的资料。
他一大早就从山里头出去，到县派出所查找蟠龙沟的记录。山区的派出所配置的设备并不先进，所以大多的资料都是原始的纸质记录，没有做数字化录入，从档案室调出来的资料得花时间翻看，可他翻了老半天了，仍然没能找到蟠龙沟的资料，更别说是盗伐林木的记录了，不由奇了。
负责档案室是位年近退休的老警员，也是因为腿脚不利索了，县里的出警很多时候都是要翻山越岭，所以才特地安排他负责档案的工。这位老警员也是位热心肠，瞧着龙羽翎似乎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便问：“龙队长，你到底是要找什么呀？要不跟我说说看，我在这县里待了二十年了，山里头的事我还是知道的。”
不过想了想不知道对方的案件是否属于秘密，便又觉得自己多事了，赶紧补充道，“要是不方便说，也没什么！我理解的。”
龙羽翎闻言抬头，咧嘴一笑，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全然不像个警察，更像是位街拍模特儿，老警员不由得心里暗想，这城里头来的人怎么就这么俊呢？
“既然您这么说，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您知道蟠龙沟吗？”
“蟠龙沟？知道啊！蟠龙沟就是片山区，里面住着一族山民，他们不大跟外界接触，自给自足，都是靠着上山打猎，平日到镇上换些需要的物件什么的。”
老警员瞧了一眼龙羽翎，大概是考虑有些不妥当的事情该不该告诉这位上面来的领导，毕竟山里头的事，有时很难用城市里的条条框框去对照办。
龙羽翎怎么会看不出他欲言又止的意味，笑得更是亲切，特别童叟无欺：“不瞒您说吧，之前是局里收到了你们县派出所送过来的协助调查函，这次来，我也只是对你们申请协助的事件进行调查，其他的事情跟我关系不大。”
“也是，也是。”
老警察听到他这么说，放了心，也不瞒着了，“其实蟠龙沟的事情，我们一直都觉得特别奇怪。比如说这一般山里头的村子，有娃娃出生了，都会到县里上户口，办出生证啥的，为的是日后国家政策能更好地照顾孩子。可这蟠龙沟里的人特别奇怪，生了娃娃不但不来上户口，有时还藏着掖着，往往是人都十几了从山里头出来我们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龙羽翎眉头一紧：“那就是说，蟠龙沟里面如果有人打一出生就没登记过，那么到他死亡，也可能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老警员似乎没考虑过这个情况，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可能一直都存在的状况：“对……对啊！也是有可能的。”
他叹了口气，“龙队长，咱们这个县下面管了大大小小的五十四个自然村，这些村都是在大山深处，我们人手也就这么几个，平日里头，上户口、办出生证死亡证、出警调解纠纷、解决些鸡毛蒜皮的案子，像是摩托车撞死了条狗、邻居家晒谷子的地多占了些、夫妻吵架打架之类的杂事，这都得我们去办，要说每一个村子每个人的情况都顾及到，唉……这，真的是……”
他有点惴惴不安，毕竟对方是上级领导，万一这要是怪罪他们没做到好工，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龙羽翎点点头，基层工不易，而且大山里也有大山里的规矩，他不是那种不通人情的家伙：“明白的。那我再问问您，据您对蟠龙沟的了解，在那附近是不是有过盗伐林木的情况？”
“是有听说过。之前队里也派人去查过，根据林木砍伐的痕迹来看，确实是有人偷偷地砍伐林木，但数量不多，可能是有些外头来的人偷伐，山区偏远，等我们的人过去，木头都运走了，人也早跑没影了。而且蟠龙沟的山民也不想跟我们打交道，都不愿意报案提供线索，所以我们也没法为此立案。”
龙羽翎点点头，像这种盗伐林木的案件大多发生在偏远落后的山区，山里头条件差、交通通讯都不发达，就是因为经济条件发展滞后，反而森林资源相对丰富，所以有些人就对这些地方的林木打了歪主意。山民们也不懂法律，有时盗伐者就算被山民抓到了，因为山民不知道盗伐林木罪已经构成刑事犯罪，大多只是教训一下就放人走了，也就难怪没有相关的档案记录了。
但蟠龙沟的情况似乎更特殊一些，如果按老警员说的情况，那蟠龙沟里的人似乎一直都特别不愿意跟外界接触，甚至说，是刻意地与世隔绝，而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其实也不算多，一种可能是纯粹的文化隔阂，但另一种，却是因为有什么隐藏着不愿被外界所知。
看来蟠龙沟里的人，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龙羽翎得到了他想要的情况，把刚才翻过的档案整理好还给对方：“谢谢，基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日后还有什么需要再来麻烦您。”
“不麻烦，不麻烦。”
老警员在县里干了这么些年，平日里也接待过不少来检查工的上级，上面来的人虽说不到颐气指使的份上，可大多时候都带着几分骨子里的优越感，然而像龙羽翎这般待人客气，干事实在，不爱说虚话套话的年轻人，还真不多见，老警员觉着对方没架子，当下热情招呼他：“龙队长，咱所长带队出警估计也差不多要回来了，不如留下吃饭吧？”
“不用客气了，您也知道，进蟠龙沟的山路可不好走，车开不过去，这个时候赶回去，估计入夜前能回到。”
老警员也知道山路难行，夜路更是有危险，也不好阻拦了。
“喔，对了，向您请教个事！”
听他恳切的语气，老警员赶紧打醒十二万分的精神：“你说！你说！”
“听说你们这里有家卖羊汤很出名的，能麻烦您告诉我具体位置吗？”
“……”
“老郑头，你没事吧？！还活着吗？”
出警回来的所长带着一队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档案室，却见只有老警员一个人慢悠悠地在收拾东西。
老警员莫名其妙地看着冲进来的同事：“好好的，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们？”
其中一个后生警员左顾右盼一翻，才道：“那位……龙队长呢？”
“走了呀！”
“啊？”
所长一脸他走了你居然还平安活着的表情。
“你居然还能全须全尾的啊？！不会是硬撑的吧？”
后生警员冲过去拍打老警员，看看他有没有那根骨头断了。
“怎么回事啊？”
老警员觉着这几人是不是出警的时候脑袋被砸到了，回来个个神经兮兮的。
“刚你不给电话过来说要申请调档吗？为了核实对方的身份，我打电话过去市局问了情况，你知道这个龙队长是什么来头吗？”
当时他拨打电话到嬴都市警局查实龙羽翎的身份，巧的是接电话的是他警校毕业的同学，对方听到他的询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完了用一种类似于恐怖片电话发声一样的森森语调说：‘你是说……龙队亲自过去了？你真是太幸运了。小心伺候着，有什么都应承他，不然龙队暴走的话，踩平一个县也就是吃口菜那么简单的事。’
“你是说，他是市里头那个特异案件搜查处的……”
“对！就是他，龙羽翎！”
即使偏僻如他们这个山坳，也听说过市里头有一个专门负责侦办异族人案件的部门，这个部门的人基本上不是什么正常人，毕竟他们要对付的人也不是普通人，就听说过每次他们办案的现场，几乎都是尸山骸岭、血流成河的。其中以龙羽翎这个名字最……耸人听闻。甚至有传闻他走过的地方都带血脚印的……
“这、这样吗？可我没觉着龙队有多凶暴，就……我觉着人还挺和气的。而且……”
看大伙儿伸长脖子瞪大眼珠子等他下面的话，老警员把后半句给咳嗽出来。
“是个吃货。”
和气？！吃货？！？？？
所长和其他的警员面面相觑，他们听到的情报可跟这些搭不上丁点儿关系啊，难道说来的不是同一个龙队？！
“和气”的龙队长此刻已经根据老警员的指示，在县里找到了据他家老爸说特别好吃的羊汤店铺。
店铺很小，这个时候店里的客人也不多，店主正使着大勺子在舀汤。
大锅里“咕噜噜”地滚着乳白色的汤水，热气腾腾地带出新鲜浓郁的香味儿。
龙羽翎自己便是做菜的行家，自然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中药佐料和火候还是其次，关键是那羊肉羊杂碎够新鲜，味儿不腥不膻，独具特色，难怪家里的老头子惦记住了。
老板见他衣着便知道是城里人，料想难得来上一趟，付账后拿着海碗要给他盛满，不想龙羽翎却把一个特地从车里拿的大保温桶递了过去，给了两碗的钱，还仔细吩咐说先别洒葱花，给他带一小把新鲜的葱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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