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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兴五年,孟秋。国朝京都梁城内,京豫园,崔府。
杜老夫人醒了午觉,睁眼在屋里找人的时候,她看到吕媄娘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荷包怔怔地瞧着,那荷包看起来有点怪异丑陋。
那荷包明显是被人剪坏了的。但是,它又经过缝缝补补,勉强给拼在一起了。
杜老夫人是知道一些关于她曾孙崔子明与外增孙女吕媄娘的事情的。
他们这一对金童玉女似的人儿,没能够在一起。杜老夫人心里也是很惋惜的。
杜老夫人轻唤了一声,“媄娘!”
这时候吕媄娘才回过神来,见外增祖母醒了,便笑道,“您醒啦?”
杜老夫人点点头,道,“过去的人和事,该忘就得忘记才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吕媄娘道,“可人都是有七情六欲,有感情,有血有肉。刻骨铭心的人,又怎么能说忘就忘得了呢?”
杜老夫人开口正想讲话时,她突然间觉得胸腔里一阵翻江倒海,在一连声巨烈咳嗽之后,她咳出的鲜红血液能装满一茶盏了。
吕媄娘起身,端了杯清水过来,给杜老夫人潄口,有小丫鬟立即端过痰盂来。
之后,吕媄娘道,“我这就去找大夫来。”
杜老夫人却一把拉住吕媄娘的手,道,“媄娘,你莫慌!我咳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的病,我自己个儿最清楚。
我前几日摔倒,并不是被台阶拌倒,而是我头晕,才倒地了。”
吕媄娘吃惊地望着她的太婆婆,让人揪心地叫了一声“太婆婆!”。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杜老夫人道,“媄娘,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吕媄娘安静地坐在杜老夫人身边。
杜老夫人道,“小辈中,只有你和正哥儿没有办婚礼了。太婆婆想看着你们完婚,我才能走得安心。”
话毕,杜老夫人深喘了一口气,道,“你尽快地同国舅完婚罢。国舅再来找你时,你带国舅来见我,我来和他说,让他快点将你娶过门。”
吕媄娘憋了半天,终于没能忍住哭泣。泪珠儿一颗颗,晶莹剔透,从她一双杏眼中滑落到她粉嫩脸颊上。她哽咽道,“不会的,太婆婆,您不会有事。”
杜老夫人笑了笑,道,“泼天的富贵,滔天的权力,都无法战胜死亡。”
丫鬟玥绣这时候走进来,向她俩人禀道,“国舅爷来访!”
国舅李梅庭晓得今日是吕媄娘的表姐崔妙清出嫁的大喜日子。
耐何,他有紧要公务在身,实在脱不开身来送亲。
最近,兵器监出了件大案。他们刚刚研制出的震天炮图纸被盗。此事牵扯面广泛,不仅是朝中官员,甚至还将契丹来使萧芒牵扯其中。
李梅庭做为刚刚上任的皇城司史,他奉了本朝官家熹宗之命,暗中调查此事。
上午,李梅庭一直在忙着部署手下官吏做这件事情。下午,他一得空,便想着来探望探望他未过门的媳妇吕媄娘。
之前,吕媄娘告诉过李梅庭,她表姐崔妙清出嫁那日,她会留在崔家照顾陪伴卧床不起的杜老夫人。
李梅庭跟着丫鬟玥绣走进杜老夫人屋中,见吕媄娘也在这儿,他不免心中雀跃。
李梅庭拜见过杜老夫人之后,他与吕媄娘紧挨着,坐在杜老夫人床前的杌子上。
杜老夫人便将欲让他们二人尽早完婚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讲给国舅李梅庭听过。
李梅庭当即向杜老夫人表示,他可以在三日之内下聘,七日之内完婚。
杜老夫人一听高兴得笑了。
吕媄娘思忖半晌,方道,“我想我应该在哥哥举办婚礼之后,再完婚。哥哥的未婚妻徐嫣昱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她比我更着急完婚。”
李梅庭听后,脸上瞬间闪现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杜老夫人将李梅庭的失望表情看在眼里,她反倒是看出了国舅对吕媄娘的看重。
杜老夫人安心了。她便顺着吕媄娘的话,言道,“媄娘说得也是有理的。那就依了她吧。”
杜老夫人话音刚落,又连连咳了几声。
这时候,吕媄娘的祖母崔玉和母亲林氏因为不放心杜老夫人,已经提前离开喜宴,回到崔府。她们替换吕媄娘离去。
吕媄娘与李梅庭来到崔府后花园。
他们沿着一条林荫小径一直默默地往前走,竟不觉走到了菊花园中。
小野菊花开得遍地金黄,布满园中角角落落。又有盆栽的白菊,粉菊,墨菊,雪青菊......目不暇接。
菊园中建有一处桂月轩,轩中有卷棚。
桂月轩中莳种丹桂、金桂、银桂。绿叶掩映下,丹桂花开橙红、金桂花开金黄、银桂花开纯白,花香浓郁满园。
吕媄娘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心思赏菊观花。
李梅庭见吕媄娘闷声不响地坐在美人靠上,低首锁眉不语。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柔声道,“不要想得太坏,也不要想得太好。事情来了,就要面对,愁眉不展无济于事。”
吕媄娘听了,道,“瞧哥哥说得风清云淡,是我太婆婆,又不是你太婆婆,你当然可以不放在心上啦!”
李梅庭有些气闷,但看她此刻心绪不佳,他也不想再度惹她不高兴。
李梅庭道,“我还有一件事同你商量。”
吕媄娘诧异看他,道,“什么事?”
李梅庭道,“等我们完婚以后,我想接你父母、吕正、还有你祖母,同到景明坊里去住。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吕媄娘瞅着他,见他郑重其事地说此事。断不是开玩笑的。
她想了半晌,道,“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这件事。你给我些时间,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李梅庭颔首。
吕媄娘默了半晌,又抬眸望住李梅庭,问他:“哥哥为什么要在结婚以后,和我父母家人住在一起?”
李梅庭不假思索地回答吕媄娘:“人多,热闹。”
他话音甫落,李梅庭又道,“我一会儿还有差事去做,不能陪你了。”
吕媄娘颔首,望着李梅庭离开她身边。
李梅庭玉树临风的背影渐渐远去,变得模糊,直至看不见。
她发现他曾经的大哥变了,他不再是自己心目中那个深藏在记忆中的大哥了。吕媄娘根本就无法看透他。
他如今是威风八面的皇城司使,责任重大。一要护卫皇室人员安全。二要渗透军中,查处不法之事。三要监督监视百官。让人惧怕。
吕媄娘回到沁芳斋。
沁芳斋堂屋里,吕媄娘与她的爹爹吕埠仁、母亲林氏、祖母崔玉,哥哥吕正,这几个人围坐在炕桌前,共同商议着国舅李梅庭的提议。
吕媄娘父亲吕埠仁开门见山道,“我不同意咱们搬出京豫园,到国舅府里住去。
我曾经做过对不起国舅的事,谁知道国舅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我曾经是国舅的养父,可是毕竟他非我亲生儿子,人心难测啊!”
吕媄娘祖母崔玉道,“我们吕家对国舅好歹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国舅此举,是他想尽孝道,也有可能。”
吕媄娘的母亲林氏,站在婆婆崔玉一边。
吕媄娘的亲哥哥吕正,持保留意见。
吕媄娘想着婚后,若能同父母家人同住,那是最好不过了。因此,她站在祖母和母亲一边。
吕埠仁的想法虽然无人赞同,但他是一家之主。
因此,这个问题就这样悬而未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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