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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色渐明，窸窸窣窣开始有佣人起床的声音，春年和茉莉紧张得满头大汗，仔细检查再没有墨印了，才蹑手蹑脚走出了画室，还好还没人上到一楼来。
把春年送回房间，茉莉把汗抹了，假装镇定地抱着面盆回了自己房间：“懒猪，起床了，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水仙把被子蒙过头：“好奶奶，再让我睡上一刻钟吧。”
茉莉见水仙没有发现自己昨夜的消失，心下舒了一口气。
茉莉在宋小玉门口逗留了一会，里面也没有动静，她知道自己是多疑了，宋小玉一贯不到正午不起床的。
茉莉端了一碗百合莲子到春年房里：“你安心睡下，太太不会起来的，这夜里的事千万不能跟其他人说。”
春年接过碗，并没有什么胃口，恹恹的：“茉莉姐姐，对不起...”
茉莉摸了摸她的脑袋：“春年啊，你还小，我不知道跟你说这些你能不能听懂，你的小三姑虽然是这宅子里的女主人，但这宅子姓苏，你可能明白?”
春年郑重地点点头，茉莉叹了一口气:"而且，可凶险着呢，内里内外的，现在的世道可不太平。"
春年捧起碗，缩成一团：“茉莉姐姐，所以小三姑她现在的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茉莉往后扫了一眼，才说道：“苏府先祖上是宫里出来到金陵赴任的，太老爷是那位剿灭了太1平军的得力部下，先老爷呀统管过金陵制造局的军火制造，少爷留洋回来，是在欧洲学的武器制造，现在也是新政府的红人，新总统还说过我们少爷英姿可教呢。”
春年不语，即使是身在清崖宋村这种偏僻的角落，她也在宋明章的杂志上了解到了许多的时局变化，宋明章曾在夜读时很郑重地对她说：“初初（小名儿～），现在外面的世界正在飞速发展，虽然我们现在的日子仍然是一天重复着一天，但是我们现在经历的每一天都正在成为历史。”
她知道现在的军火，洋人穆里根曾告诉她，现在人为制造出来的枪炮杀伤力之巨，一天之内，宋乡的十里八村，都可以在地图上被夷为平地。
春年心里暗暗想着：“小三姑的环境原是这样的凶险，这样的继子如果成了家立了业，她便是跟寄居在豺狼虎豹窝没什么区别。”
茉莉看她出了神，拿手掌在她眼前晃：“小丫头，你在想啥呢？少爷虽然严厉，可又不是吃人的豺狼，他对太太挺尊敬的。”
春年回过神，好奇的继续问：“他不吃人？那是你没见过他吃人吧。为何你们家只有这一个少爷呢？先老爷就没有别的太太了吗？”
茉莉笑得花枝乱颤：“小八卦精，若是少爷吃人，太太还能过上这样安生的日子吗？我们都说呀，是管兵的将军都凶险，命中七杀克性太大，所以从先老爷起苏府就是单传的。而且，先老爷钟情原来的太太，原是二十年间未有过续弦，四十过了才纳的太太。”
茉莉拧了拧春年的鼻子，收走了茶盏，回头差点把碗碟都打落在地。
宋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悄无声息，穿着一袭猩红的睡袍，头发如水妖般散了一肩，如同鬼魅。
茉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宋小玉置若罔闻地走了进来：“行了，谁未曾在我背后饶过舌子呢。”
春年把头低下，不知说什么好。
宋小玉把壁橱门打开：“陈家组织女学生舞会，你想不想去的，总归日后要在一起朝夕相处，先去打个招呼见着吧。”
春年把头重重地低下，若说她是穿新衣服的时候全无新奇与兴奋肯么是假的，但直到那身沉重的华服淹没她时，她也实在是不知所措，不喜欢被笼统进去的感受，更不想穿着这样一件枷锁，去到那些烟云缭绕的地方。
水仙也钻了出来：“去嘛去嘛，春年小姐，陈家大小姐人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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