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愣住,有些不可置信。
那只压在椅背上的手轻颤了一下,逐渐松开。他慢慢站直身体,垂着眼睛注视李洗河,声音变得干涩。
“我一直找不到你,这四年里,我的消息你一条都没有回。”
李洗河张开嘴,但是很快又变得犹豫。他的声音就像是无法穿透窒息的屏障,几度尝试,最后还是慢慢闭上了嘴,什么也没有说。
空气陷入凝固,连掉一根针都可以听见。
李洗河是被奶奶养大的,江潮从来没见过他的父母。高考结束,李洗河消失的那天那位满头花白、总是含着慈爱目光的奶奶,在深夜里无助地走进警察局。
监控显示,直到清晨她都在寻找着孙子,看起来是那样焦急不安。最终,老人家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突如其来的货车带走了生命。
这几年来,江潮一直在疯狂地找李洗河,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结果。今天终于见到对方,所有疑问都像是呼啸的浪涛,在他心中掀起一层又一层。
你到底去哪了?
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四年前的事真的忘记了?
江潮就这样站了很长时间,那绳结就快融进了他的掌心,被他捞紧着,如同此时混乱的心。他直觉李洗河在隐瞒什么,可是他又无从猜起。
两个人如此僵持了片刻,最后,江潮还是轻轻放下了,低声道。
“……是我太担心了,只要看到你没事就好。”
李洗河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盯着江潮放在口袋里的手,抿紧下唇,又自觉地移开视线。
走廊隐约传来小孩子的笑闹,正午的阳光分外温暖。
久别重逢,竟是这样的氛围。
李洗河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提起惯常的笑容。他拍了拍旁边的座位,打破空气中的凝固。
“老同学,咱们好久没见,干嘛这样沉重呢……坐我旁边聊一会儿?”
江潮犹豫了几秒,坐到李洗河的旁边,两个人面朝着一片冷暗的白墙。这一片白墙是如此的长,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苍白的冷意。
没了那些奇怪的无脸人,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医院。
“怎么样,你后来去华大了吗?”
“……去了。”
“读的什么专业?”
“读的是”
“我猜一下。”李洗河偏头看他,“法律系?”
“嗯。”
“你爸爸是检察官,从小就带你旁听开庭,你肯定也耳濡目染。”
“我和他已经八年不联系了。”
“你学的是什么法?”
“经济法。”
“那很好啊,是不是要毕业了……”李洗河的声音迟疑,“你谈女朋友了吗?”
江潮一顿:“没有。”
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反问:“你有?”
李洗河荒唐地一笑,潇洒摆手:“本帅哥生来是荒原上的一根孤草,绝不可能陷入爱情的泥沼。”
还是这一套话,江潮很熟悉。
高中时候,每次有人给李洗河递情书,李洗河都会原封不动地送对方这一句话。
时隔四年,又一次听到这句话,却想不到会是在这样诡异的一个地方。
……
忽然,冷白走廊的大门被推开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齿轮声,伴随着这一阵齿轮声而来的,还有苍老、哀痛而又嘶哑的哭啼声,以及几名医护人员的低语。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看去。
从不远处推过来的,是一张病房里常见的护理床,上面盖着一尘不染的白布,隐约能看到下面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几位没有脸的白衣护士前后推着护理床,从狭长的、冷暗的走廊里一点点地走来,画面出奇的怪诞诡异。
旁边还有一个老太太,年岁已高,头发都白了。她紧紧地跟在那一张护理床的旁边,不舍地握着白布下面的手,涕泪交垂,悲痛欲绝。
一边不住地恸哭,一边断续地念叨着。
“老头子,你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留下我可怎么办……”
“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家里的玉米地,还等着你回去收呢,你就这么狠心抛下我了……我不如跟你一起死了……”
奇怪的是,这个老太太和那些没有脸的护士不一样。
她是有五官的,而且很清晰。
李洗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就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一般,窗外的风一吹,掀开了床上白布的一角,刚好露出了死者的脸。
江潮也清晰地看到了死者。
那是一个面容安详的男性老年人,看上去七十岁左右,嘴唇发青。他与恸哭着的老太太一样,有着非常清晰的五官,与真实的人没有区别。
唯独异样的是,死者的脸很浮肿,发着不正常的青色。往下看去,脖子部分也是青肿的。
按理来说,人应该在死了一段时间后才会开始浮肿,不可能在医院里这么短时间就已经肿起来。
可惜,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看更多细节,护士就把白布重新盖上了。
护理床被快速地往长廊尽头推去,老太太的恸哭声也跟着渐远。
护士们推着尸体,走到长廊尽头,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很眼熟的绿色电梯。
尸体进入电梯,老太太也跟着进去了,加上几个护士,电梯里站不下更多的人。
电梯门关上了,电子显示屏的数字开始跳动。
最终,停在了地下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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