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菲提前给学校的心理健康中心打了电话，取消了这学期剩下的所有预约，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再去接受心理辅导。
大概是因为她每次都有意地把心情的分值往高了打，那边的人居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周一，余菲再也不用去心理健康中心了。
她睡了个懒觉，慢悠悠地起床收拾，去赶排在上午第二节的教育心理学课。
走到教学楼下时，余菲盯着那棵玉兰树看了看，树下的那个人不在，怎么还有点不习惯呢。
离上课时间还早，电梯口没什么人。
余菲坐电梯上到六楼，走进对应的教室。
没想到，柴肃来得比她还早。
他正坐在她常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上。
见余菲走过来，柴肃主动起身，让把位置让给余菲。
这节课讲的是校园霸凌专题。
刚看到ppt上的那四个字时，余菲还没有任何感觉，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名词而已。
可当她看过老师展示出来的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和一个个真实案例后，一阵阵的恐惧袭上了心头。
那一幕幕，她都很熟悉。
她知道被抢走零花钱的滋味，知道被拳头打在身上的滋味，知道被扯头发的滋味，知道被孤立的滋味。
种种滋味，余菲都尝过。
可那时，根本没有人站出来说这是错的啊。
那只不过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只不过是恶作剧，只不过是闹着玩……
那些年里她所经历的事情，究竟算是大人口中的“欺负”，还是课本上所写的“霸凌”呢？
为什么就连老师都觉得那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呢？
为什么施暴者最后只是得到几句简简单单的批评呢？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帮帮她呢？
她想不明白……
余菲觉得自己突然就喘不上气了，浑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
她埋下头，趴在桌子上。
想哭，但现在不可以，要忍住。
老师还在继续讲，同学们还在继续听，只有余菲陷在陈久的痛苦里。
柴肃很快发现了余菲的异样，他探出手臂，想拍拍她的背。
手停在空中，最后还是默默收了回来。
所有的苦与痛都是她自己在咀嚼，他帮不上任何的忙。
看似关切的安慰只会无济于事……
-
之后的几天，余菲总是做噩梦。
梦里，全是曾经那个任人欺凌的自己。
没有一个人帮她。
就算是告诉了父母，余菲也不会得到丝毫的安慰，反倒会被骂——
“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人家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村里这么多孩子，我怎么就没听说过有谁被欺负了？”
“还不是因为你没用，不欺负你欺负谁？”
“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来我面前抱怨，你怎么好意思的？”
“要是传出去啊，我自己的闺女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放！丢人现眼！”
“哭哭哭，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余菲哭着从梦中惊醒，可即使是醒来，从前的那一幕幕也一直浮现在她眼前。
明明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些场景？
被竹条打在手心的感觉，头发上被抹满牙膏的感觉。
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想想，甚至都还隐隐觉得有些疼痛。
他们都说她矫情，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揪着不放，有必要吗？
是啊，有必要吗？
没必要。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比谁都想忘了，可是她忘不掉。
有时候，她也觉得她似乎是已经忘了的。
偏偏，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走进图书馆的时候，咽下一口米饭的时候，那些东西就又冒出来了。
那些被欺负的片段，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子里循环播放，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她是一个被欺负的人。
凭什么啊，施暴者早已忘却了自己干过什么，而遭受者却要反反复复地被那些记忆折磨着。
她忘不掉。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好不容易行走在花草繁盛的春日里，突然就会蹿出一只恶犬，狠狠地咬上她一口，用疼痛来提醒她那些屈辱的过去。
没有人愿意一直活在过去的悲伤里，他们只是，忘不掉。
怎么都忘不掉。
余菲捂在被子里哭了一夜，她甚至都不敢哭出声，因为会吵到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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