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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做了一场极为漫长的梦。
尧姜躺在床榻之上，耳边隐隐约约响起钟声，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有人伏在她的身侧失声痛哭着，呜呜咽咽的声音压抑而沉重。
“殿下，”似乎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轻快明亮的呼唤。
尧姜努力侧目，朦朦胧胧之间，她看到有一个身穿鹅黄色宫装的少女，正朝她言笑晏晏，眉目之间，满是雀跃。
“粟雁，”尧姜吃吃地唤道。
耳侧立马响起哽咽的声音，“母亲，您说什么？”
尧姜只笑，回过了神。她忘记了，眼下是建元十三年，已然不是从前在大孟皇宫之中的无忧岁月。
喉间蓦地涌起一阵腥甜的味道，费力地咳嗽，有人慌乱地叫着什么，声音嘈杂，一时之间，竟然是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沉沉的脚步声响起，混杂在一片混乱之中，不知晓为什么，却是格外的清晰。
“怎么样了？”是靖安伯的声音。
有人迟疑地回道：“夫人怕是，就在这几天了。”
于是，呜咽声更甚。似是有人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尧姜只感到床榻下陷，随即温热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五儿。”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尧姜俨然有些记不清了。过去十年的岁月恍然一枕南柯，即便时常会梦，但是却早已经分辨不清，什么是回忆，什么是梦境了。
“五儿，是我。”靖安伯又唤了一声，略带着颤抖。
尧姜眼前的景象终于变得清明了些，她看见靖安伯沉着脸，深深地望着她，眼里似有湿润。
目光微顿，靖安伯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厚实的老茧摩擦，有一点痒。
这张脸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仍旧是十年前的少年模样，除了鬓边有些微白，肤色变得更暗了些以外。
尧姜看着靖安伯，胸口有些发闷，她病得太久了，久到眼下想说句话，都已然有些说不出口。
嘴唇不过微微张了张，靖安伯的眼里登时便涌出来泪水，他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些许，语气难免带了鼻音，“五儿，你是要说什么吗？”
尧姜忍不住，只感到眼角蓦地一丝清凉，她咽了口口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裴远啊，”语气虚晃，靖安伯的身子却是蓦地一震，周围的呜咽声登时消失殆尽。“我不怨你。”尧姜继而说道，这句话大抵是用尽了她全身的气力，说完之后，目光蓦地涣散，遂又闭上了眼，似是十分疲惫。
靖安伯心下一凛，手中握着的那只柔夷好似要渐渐抽离，他忍不住地握紧了些，抬起头，床榻之上的女子双眼紧闭着，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靖安伯微眯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叫道：“五儿。”
没有任何的回应，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就像是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沉睡之中，靖安伯的眼前突然模糊了起来，他将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连夜的奔波，使得他此时胡渣满面，异常憔悴。
“五儿，”喃喃自语，带着不甘心的意味。
“父亲，”身侧有人试探性地叫道，靖安伯便回过头，眼前仍旧是模糊一片。
“父亲，”那人又叫了一声，靖安伯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尧姜还有一些恍惚，刺眼的光亮使得她初时还有些睁不开眼。头顶是鹅黄色的床帐，绣着芙蓉，精致典雅，透露着无限少女的气息。
有多久没有用过这般色彩艳丽的床帐了，尧姜有些不太记得了。好似自从被点和亲，千里迢迢离开大孟皇都，嫁往藩国，成为靖安伯夫人以后，便再也没有用过这样的床帐了。
耳边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有人手脚麻利地将床帐收起，随即语气娇嗔道：“殿下若是再睡，只怕要成小懒猪了。”
闻言，尧姜蓦地一愣，是粟雁的声音。
女声继续道：“今日还要去瑶华宫请娘娘安，殿下可得早些起来，不然娘娘又要说教了。”说着，大抵是见着尧姜仍旧不曾动弹过，少女索性直接跪在床前，俯身下来。
身后是璀璨明亮的光，面前是稍暗的少女容貌。尧姜有些迷糊，难不成死了以后，还能梦到十年前，身在大孟皇宫的往事吗？
来不及多想，粟雁已然是扶着她坐了起来。眼前的景象随即一下子变得空明起来，这是建元三年的时候，璇玑殿内的摆设。
那时候她不过才十四岁而已，却已经有了自己独居的寝殿。窗前摆放的那个霁红釉瓷瓶，还是她这年的生辰，父皇特地私下赏赐给她的。母妃尚在，父皇亦也没有恼怒于她，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化。
尧姜还没反应过来，粟雁便已经扶着她起了身，复又唤来几个宫人，连忙伺候她梳洗。坐在铜镜面前，镜中映出的少女面庞，唇红齿白，娇艳可人，这正是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尧姜模样。
总觉得有些遥远似的，带着陌生。即便这张脸是她曾经日日夜夜所见到的，可是如今乍然一看，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殿下，”粟雁为她插上一支宝石点翠的珠钗，细细看了半响，遂问道：“今日戴这支簪子如何？”
尧姜闻言，不免也往镜中看去，伸手摸了摸头顶上的这支珠钗，触手冰凉。难不成，人死之后，所做的梦，也会这般地真实吗？
尧姜实在想不明白，粟雁却已然是招呼着宫人簇拥着她站了起来，出了璇玑殿，朝着瑶华宫的方向走去。
许是正值三月时节，殿外桃花开得正艳，一路走来，恰巧又迎着风，发髻之上，竟然落了好些桃花花瓣。
等到了瑶华宫的时候，许淑妃身侧的陪嫁宫女宸瑶早早地便侯在了殿门外，瞧见尧姜前来，连忙上前行礼，笑着说道：“殿下可算来了，娘娘刚刚还说着呢，”抬眼之间，瞧见尧姜头上的花瓣，伸手小心拂去，遂又说道：“殿下赶紧进去吧。”
尧姜颔首，方才宸瑶替她拂去头顶碎花的时候，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发髻的晃动，与衣袖摩擦的感觉。敛下眼帘，尚在沉思，另一边粟雁和宫人已然拥着尧姜走进了殿内。
淡雅的熏香味道夹杂着微微发酸的苦涩汤药味，许是因为殿内的窗户都是敞开着的，以至于空气流动，所有的味道都变得极淡。
“殿下，”许淑妃正坐在矮几前，垂目看着手中的书，香炉之中升起寥寥烟雾，将许淑妃的面目登时变得略有些模糊起来。一侧伺候的宸玥连忙屈膝行礼。
尧姜抬手，往前了几步。烟雾四散，许淑妃回过头来，朝尧姜望去。
“五儿，”声音轻柔，尧姜却是蓦地潸然泪下，顾不上行礼，直接跪坐在许淑妃的跟前，然后伸手抱住了她。
左右也是在梦中，却不曾想到，竟然还能见到许淑妃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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