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众人的目光再次被曹焕吸引了过去——这小郎君，该不会真的是个傻的吧？
元云承脸色被曹焕弄得着实不好看，但仍然淡定回应：
“既然还有质疑，那么就请刘章二位先生与我们说说，这幅画，究竟如何判定为真迹。”
一旁那刘先生立刻便道：“众所周知，滕英晚年居住在青州的广安府，写了一本《广安闲记》，书中零星记载了他早年的一些事，其中就提到了这幅《江山春意图》……”
曹焕不吭声了。
他虽然对书画不算有太多研究，但是这个倒也是知道的。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他历来被家中要求认真学习科举考试有关的内容，像《广安闲记》这种偏门的杂书，他也是不被允许读的。
因此这书中的内容，他并不太清楚，却没想到，今日吃亏就吃亏在了这里。
“书中‘旧闻记趣’一篇，特意记载了滕英早年这幅画的故事，当时画成之后，滕英颇为得意，却被自己顽皮的妹妹不小心损毁，滕英十分心疼，三日未与妹妹说一句话。妹妹自知犯下大错，为了补偿他，特意亲手画了另外半幅，滕英这才转怒为喜，将这两个半幅画拼接在了一起，于是才有了后来的这幅《江山春意图》。”
底下立刻就有人问：“所以说，这幅画，其实是滕英与其妹共同所做？”
“不错，但画上题跋却是出自滕英之手。”
刘先生说着，指了指那条拼接痕迹。
众人皆可以看到，题跋和大部分画作都在那痕迹之下，也就是说这幅画的大部分其实都是出自滕英之手，只有左上角小半部分是出自滕英的妹妹。
而在座的所有人也都清楚了，这幅画是拼接而成的没错，但是这却不能成为说它是赝品的依据，不仅如此，反过来，这拼接痕迹，却反倒成了证明这画是真迹的一个有力的凭证！
“至于如何鉴定这大半幅画和这些字迹是否属于滕英，我想，就不用仔细跟曹小郎君说了吧？”
刘先生呵呵一笑，言外之意很明显——说了你也不懂啊。
曹焕脸色一阵青白，众目睽睽之下，羞愤的简直连呼吸都不能了。
旁边那位章先生看不过去，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
“年轻人嘛，有这种质疑之心是好的，毕竟小心为上……不过，咱们这鉴宝会毕竟是元老爷主持，元家鉴定的物件，那肯定也是没有问题的……别人不知道，但我们两个却是知道的，就连我们今天上台来，也算是班门弄斧了，见笑，见笑……”
说着，还向元云承做了个揖。
底下众人忍不住猜测纷纷，不知道元家这鉴宝会背后所聘请的鉴宝师，究竟是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竟能让在越城府也算数得上名号的刘章二位先生如此尊崇。
不过，显然刘章二位先生没打算多说，而元云承也并不打算透漏，三个人互相道了几句客气话，元云承回了礼，就把两位先生请下了台去。
又向众人道：“既然此画真伪已无误，那么我们的叫价可以继续了。”
说罢，这才转头看了看依然站在台上的曹焕。
因为曹焕这一顿闹，元云承十分不高兴，曹焕自然也知道，此刻被元云承这么一看，曹焕立刻涨红了面皮，好像这一张脸径直被人揭下来扔在地上踩一般。
而偏偏他又无话可说。
“对了，曹郎君，还对这幅画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了，没有……是我的错，真是对不住……”曹焕回过神来，舔着脸胡乱说了几句，匆匆跑下了台。
底下众人纷纷对他露出惋惜和同情的神色——看着是个挺精明的读书人，怎么忽然就泛起傻气来了呢？还特意跑到台上去，这下丢人了吧？
曹焕走到自己桌子那边，看到方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孔小郎君如今脸色铁青，就想过去道个歉，但谁知还没走到跟前，孔小郎君便率先开口道：
“曹郎君还是坐回自己的桌子去吧，我还要继续叫价，怕是顾不上你。”
曹焕只觉得脸颊生疼，只好讪讪一笑，乖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再也没敢说一句话。
但是他的心里的愤怒却几乎要从双眼里喷出来了，趁没人注意，曹焕狠狠地朝二楼瞪过去——
罗思娘！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你给我等着！
※※※
二楼上，宝梅拍手而笑：“这下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
罗小思摇摇头：“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他跳出来被元家打脸，那是他的事，我们还要卖画呢，且等着看，别人如何出价。”
后厅里，元卓往椅子上一靠，前面这出戏着实不是很好看，但正经的戏码终于要来了。
一面想着，一面抬头往二楼罗小思的雅间瞟去。
雅间的门前覆着轻纱，罗小思从里面往外看倒是视野清楚，不过从地下往上看，就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元卓此刻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乌黑鬓发，一个模糊的瘦弱身形，其他的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过看那姿态，好像这姓罗的小娘子还挺悠闲自在的。
也没错，曹焕本想找她的麻烦，反而被元家打脸，她作为幕后正主，连出面都不用，就借元家的手解决了问题，岂不是正乐的逍遥？
元卓眯眼一笑——不过，待会儿叫价结束之后，她还能逍遥自在到最后，那才算她有本事。
不多时，关于这幅《江山春意图》的叫价又重新开始。
“滕英《江山春意图》，底价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两千八百两！”
因为有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众人对这幅画的关注反而比之前多了，叫价不停地噌噌往上飙，一开始跟着叫价的孔小郎君和那外地客商很快败下阵来，反而是西南角上一个不起眼的本地富商渐渐展露了头角。
“我出四千五百两。”那本地富商也不看场中众人此起彼伏的叫价，只慢慢举起牌子，不紧不慢说道。
大堂之中一时静默下来。
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大部分人能承受的范围，看来这幅《江山春意图》最终还是要归于一掷千金的豪富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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