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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亮，军营里响起了一阵闷闷的鼓声，按说应该是号角声，但为了不引起城里守将的注意，他们选择了声音更低的牛皮鼓。
谭明珠是被帐外人声喊醒的，她迷迷糊糊醒过来只觉得全身像是被马车碾压过似的，疼的她呼吸都觉得肚皮酸疼。
稍微一动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特别是腿和脚，昨晚吃过士兵送过来的饭菜，她累得连碗筷都无法送回去，就这样草草钻进营帐里，鞋子都没有脱倒头就在地上睡着了。
“孩子，快醒醒啊咱们要集合了。”帐子外一道粗哑的声音不停的催促着她。
谭明珠逐渐清醒过来，忍着身上的酸疼坐起身，抬手整理着自己的发髻，“起了起了，这就来！”
她慌乱的跑出来，便看到大家都已经排着整齐的队伍站好了，她一边跑着一边整理着衣领，和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差点撞在一起，但她此刻顾不上别的，跟在老兵身后找到自己的位置。
赵青山本要去找谭泽，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差点撞一个趔趄，他赶忙稳住身形下意识的追着那背影看过去。
那慌乱娇小的背影总让他感觉有些眼熟，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一旁的副将见他停下不动，以为是因为刚刚那个小兵撞他而不悦，忙说道：“那孩子年纪小，将军莫生气末将会让人训诫他的。”
思绪被人打断，赵青山也没有解释什么，抬抬手道：“不必，只是看着有些眼熟，多看了一眼。”
副将闻言一怔，接着说道：“将军您自然看着那人眼熟，末将听闻那孩子也是地阳村的，和将军是一个村子的。”
“地阳村的？”赵青山的脚步再次停下，他皱着没有看过去，哪里还能看得到人，乌泱泱的士兵都在跑步训练，那瘦弱的身影被淹没在其中。
他再次问道：“你可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个末将不曾知晓，将军可要末将前去询问？”
“不必，前去主账和谭军师商议攻城之事。”
……
昨日赶路今晨跑步，谭明珠觉得自己很有可能累死在进京的路上，都不需要什么敌军过来刺杀，只要给让她这么坚持几日，她自己就能归西。
昨晚一起说过背景的两个人，见她跑的小脸煞白，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放慢了步伐和谭明珠并肩一起跑，趁着前面当官的没有注意到，他们一人夹起谭明珠一只胳膊。
“坚持住，再有两圈咱们就可以休息了，我看到今天火头军那边早起蒸了馒头，坚持住咱们一会儿就有白面馒头吃了。”
他们二人身形高大，被他们架着跑的谭明珠脚都有些够不着地，只是在半空中跟着甩腿。
两圈就这样被人架着跑下来，即便是如此她仍觉得自己累惨了，但好歹今日她还能自己走过去打饭。
果然和那个老兵说的一样，今日早上有白面馒头吃，一人一碗粥一点咸菜还有一个馒头。
累过劲儿谭明珠没有多少胃口，且这军营里的碗比家里的稍大一些，那一碗粥虽然水多，但全喝了下去她就差不多饱了。
于是将自己分到的馒头，她一分为二给帮忙的两位老兵一人一半。
“叔，我吃不下这么多，你们帮我吃了吧。”
她故意粗着嗓子说话，但这动静在这些粗汉子面前，仍旧细腔细调的，像个装大人的小孩子，让这些年纪大些的人，忍不住拿她当孩子看。
“你怎么就吃这么点，一会儿还有训练，你就吃这么一点一会儿就该饿了。”
“不会，我胃口小，再说一会儿训练起来，我也不能拿着一个馒头啊，叔你们二人就帮我吃了吧，求求你们了。”
她撒娇似的说着，吃白面馒头哪里算得上是帮忙，分明是占了便宜啊，两个老兵犹犹豫豫的接过去。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谭明珠眼珠子一转，“我叫王朱。”
“王朱？！”老兵表情有些别扭，显然对这个名字不太理解。
“我叫秦三，他叫杜田丰，我们都叫他老杜，日后你有什么事儿只管和我们说，我们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他就将那半个馒头塞进了嘴里，满足的喝了一口热粥。
吃过饭之后所有士兵休息了半个时辰，在总教头的大喝声中，他们再次列出整齐的队伍。
谭明珠原本以为上午会让他们扎扎马步之类的，却不想竟然没人发了一杆银钱，列队朝着前摆的稻草人扎去。
这个训练看着好像不难，谭明珠开始还挺期待的，但是三轮下来她的手臂就开始酸软，五轮下来举起银枪的时候手臂都在发抖。
可做不到的人就要去一旁做俯卧撑，她可没有那样的能耐，于是谭明珠只好咬着牙狠狠地朝着草人扎过去。
看着银枪尖尖刚刚没入干草中，她心虚的看向一旁的铁军。
对方好像很嫌弃她，即便是她没有做到铁军也没有说什么，颇有点将她视为空气的感觉。
周围的人也发现了这点，大家纷纷朝着谭明珠看过来，有的人眼里是好奇，有的人则是嫌弃。
“哼，果然不是个男人……”队伍里突然有人小声念叨一句。
这是说谁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毕竟在大伙儿眼里，谭明珠就是先天性不全之人，面无髯须又怎么称之为男子。
谭明珠本就不是男人，又怎么会介意这些，可她身旁的秦三却听不下去了，一双虎目狠狠地瞪着那两尖嘴猴腮之人。
“这么说你们是男人是吧？那既然是男人要不要和总教头说一声，你们和我比一场？”
秦三叔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典型的北方大汉的样子，加之他在北境带了许多年练就一身的疙瘩肉，看上去整个人也更加高大魁梧。
脸上浓密的络腮胡子，不瞪眼的时候给人感觉也只是不好惹，有些粗鲁豪放的味道，而此刻他怒目圆瞪更有几分钟馗的模样，吓得那两瘦小的士兵闭上了嘴。
见他们一副怂鸡的样子，秦三嗤笑一声，“他是我侄儿，但凡谁再让我听到一句不中听的，咱们校场上真刀真枪的比试比试！”
铁军转头看了眼谭明珠，又看看秦三那副样子他转头没管这里的事儿，继续喊着号子盯着其他人练兵。
大家瞧不上她谭明珠不觉得如何，可亲三叔这样为她出头，招揽了不少异样的目光，这让谭明珠心里不是滋味，看着眼前的草人，她咬咬牙用出吃奶的力气刺过去。
秦三看着她那副委屈不甘的样子，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他上前一步纠正谭明珠。
“左手靠前，右手握着这里，对，别只傻傻的用手臂上的力气，要学会用上全身的，腿上发力腰背给于蓄力，手臂只需要拿稳就行，不要单纯用手发力那你练到死也不会有什么成效。”
听了他的指导，谭明珠再次握起银枪朝前刺去，这一次身上用了差不多的力气，但是银枪的锋利的前端全部没入草人身子里。
她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心中生出万丈的自信和成就感。
“我扎进去啦！秦三叔我扎进去啦！”谭明珠开心的笑着蹦着，俨然一副小孩子心性。
从刚才秦三教育那两个口无遮拦的士兵开始，这边的动静就算不得小，引得周围人时不时打量一眼。
赵青山站在营帐外，恰好远远的看着秦三那边，那边的动静他也都停下了耳朵里，虽然那人影很小，可赵青山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敲好一旁的副将过来复命，他朝着秦三的方向抬抬下巴，“那孩子太瘦弱了，上去也是送死，今日攻城你把他剔下来，让他……去火头军那边帮忙。”
副将朝着远处望了一眼，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原地蹦跶，举着银枪跳起来个头还没秦三高，他忍不住一笑。
“末将明白。”
众人正在忙着操练的时候，营地里突然响起一声军号，所有人都严肃起来立马列队站好。
就连秦三这会让周身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谭明珠懵懵懂懂的也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秦三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担忧。
“一会儿过去你根紧我，好怕就闭上眼睛，但不准乱跑。”
这一刻，谭明珠意识到了什么，“要打仗了？”
她声音微微颤抖着，神色上的紧张毫无遮掩，秦三正想再说两句安慰她的话，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纷纷转头看过去。
“这位小兄弟你去火头军那边帮着干活，那边人手不够。”
“啊？我？现在吗？”谭明珠一时还没有消化完要去战场的事儿，突然又被人叫到火头军那边帮忙，人整个都是恍恍惚惚的。
最前的队伍已经出发，秦三得知她不用上战场松了一口气，赶忙推她一下，“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被他一推，谭明珠才懵懵懂懂的朝着火头军的营地跑过去，跑出几步她突然停下，转头看着秦三。
“叔，你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吧，你叔我身经百战，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随着队伍的走远逐渐消失，谭明珠赶忙跑去火头军的位置，这会儿虽然不到饭点，可火头军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看到谭明珠瘦小的身影，火头军的营帐不满的啧了一声。
“从咱们这里调走了三个壮汉，这怎么就换来这么一个小鸡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忙着手里的活儿，看了一眼呆呆站在一旁的谭明珠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个胖乎乎的汉子丢给她一个木盆，“杵在这里做什么，洗洗手过来和面。”
他人壮声音也洪亮，吓得谭明珠哆嗦一下赶忙抱住那个木盆。
看着足以让她坐在里面洗澡的木盆，谭明珠有些震惊，洗个手的功夫再回来，就看到那木盆里已经堆着像小山似的面粉，而那个木盆旁边还有三盆。
她站在原地看着盆里的面粉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人不壮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些不聪明的样子，杵着干嘛呐，和面不会啊？！”
“会，会是会没和过这么多的，一时不知道用多少水合适。”
她聪明的没有说自己不会做饭，又恰到好处的找了一个由头，那人看看她又看看盆里的面粉。
“这一桶半水就可以，记得把发面的引子化在水里再和面。”
叮嘱完人就离开忙别的了，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确认人的确走开了她松了一口气，提着一旁的水桶就往面盆里倒。
和面是个体力活，这么大的一盆面是谭明珠曾经不敢想的，如今她用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散开的面粉揉成一大坨。
这还得多亏了秦三，他教的法子不仅可以用在练习长枪之上，这会儿和面谭明珠也无师自通起来。
她每次按揉之时，都近乎用身体的重量去压实那面团，如此往复几次果然让她揉成了，看着光滑的面团，谭明珠开心的傻笑起来。
抬起头看着有些空荡荡的营地，心里不免开始担心城外的战况。
不远处，战鼓和军号此起彼伏的响，谭明珠一时都不知道这是义阳军吹的，还是城里守卫吹响的。
营地里飘起饭香味的时候，终于传来了低沉轰隆的马蹄声。
“将军回来了！”军营里响起欢呼声，大家的情绪好像都不错的样子，百忙中谭明珠站起身朝着大门的位置看过去，乱哄哄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赵青山。
见人平安归来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王朱你怎么又偷懒，快去将里面的菜都抬出来，该给将士们分饭啦！”
“好！这就过来。”
打了一上午，这会儿正是又渴又饿的时候，赵青山翻身下马将银枪交给副将，他急吼吼的朝着火头军的营地走过来。
看着个瘦小的身影抬着一个桶粥出来，他瞧着那人的背影，嗓音干涩的说道：“快些盛碗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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