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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七夕，辛容大部分时候都在辑事司或是家中办公。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如大多数女郎一般，在七夕前夕翘首期盼意中人的邀约，又在出门当日费尽心思施朱傅粉，最后寻欢作乐一日尽，留下那么几刻难以忘怀的旧梦。
如今她与裴望手牵着手，混迹在茫茫人海间，到真像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有情人。
月色辉，夜将阑，银汉低，尘世烟火不息。
辛容一路走马观花，享受着难得的闲趣。直至途径一家灯笼铺前，裴望拉着辛容停步。
“济和，你要不要做个纸灯？”
辛容不知裴望又突发奇想打的什么主意，下意识道：“我那儿已然有两盏了。”再这样下去，她干脆都能开个铺子卖纸灯了。
“而且我也不会做纸灯。”
她这双手，用它捅人刀子还行，用它做纸灯？怕不是在故意难为它。
“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
辛容望着裴望眨了眨眼，仍是举棋不定，看上去并不情愿。
裴望见状，垂下头，可怜巴巴道：“我还没收过济和的礼。”
这下子辛容总算是听明白了。
合着就是想收她做的纸灯。
说起来，裴望这些日子给她送灯又送刀的，她的确是没回过礼。她一向不怎么注重人情往来，以往送礼上门的又多是心怀鬼胎意图行贿之流，也用不着她回礼，自然没想起来这档子事儿。
“以荆州的习俗，你这没病又没灾的，我给你送灯难道不是咒你？还是有什么别的说法？”辛容一边问，一边推门进铺子。
一入内，便见里头客人不少，大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方才在街上似乎也有许多年轻男女提着灯，辛容本未过多注意，只以为是荆州风俗。
铺子主人是个看上去年逾古稀的老媪，她年岁虽大，耳朵却灵敏，听见辛容朝着裴望这般发问，缓慢却口齿清晰地答道：“在七夕将自己亲手制的纸灯送人，对方若真心收下，鬼神会庇佑两人和睦长久，白头共首。”
裴望打量着辛容的脸色，小心补充：“那也没说不能送给关系相近的友人不是？”
这话说得显然不合时宜，叫铺子里头其余人或多或少都挪了视线，将目光落在裴望身上。
辛容并没有气恼，反而一本正经地附和他：“是这个道理。”
“关系相近的友人也不会手拉手在街上闲逛，所以……”
“我是姘头！”
裴望急急打断。
倒也不用说得那么大声……
辛容淡定地感受着店内旁观者们投来看戏的火热视线，耐心解释：“我两只手都不一定使得灵便，一只手还怎么做纸灯？”
裴望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
铺内人流走动得频繁。事实证明辛容的确是不擅长干这类活儿，他们二人耗走了好几对比他们后来的年轻人，她才将将糊了个框架。
辛容苦恼看着手头这不伦不类的灯架，任凭谁来了怕是都看不出来这其实是个莲花灯。
裴望安慰她：“没事儿，我觉得挺好看的。这世间找不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多贵重。”
铺子主人老媪路过辛容，眯着眼瞧着辛容手中那纸灯，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又兀自走开。
辛容觉得老媪在想：这小郎君年纪轻轻怎么眼睛就瞎了。
“裴大人？”
这似乎是在喊裴望。
辛容侧眼望去，只见来者生得虎背熊腰，穿着荆州卫的官服，腰间佩刀，还带着截马鞭，整个人与其手上的兔子灯画风迥异，面向凶得看上去能一口气吃三个小孩。
他瞥见裴望身边的辛容，爽朗打趣：“好啊！我就说你七夕告假是约了人，王武他们还不信。”
话音刚落。
“吴大！你买个灯怎么磨磨蹭蹭的！”
“诶呦，这不是裴大人！”
铺子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荆州卫，皆是同样的装扮，应是还在当值。辛容这位置太显眼，旁边又站着个裴望，实在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数道直白打量的目光朝着辛容投来，她稍稍往一旁挪了两步，避开些许。
裴望察觉，将人都赶至一旁。
“这不会是嫂嫂吧？”好事者带着善意的笑，一边与裴望勾肩搭背，一边调侃。
裴望推了那人一把，“去，别乱说。”
“你们今日不是要巡街。别误了差事。”
今日人流繁杂，府衙人手不够，就抽调了一批荆州卫负责巡防。
“是是是，告了假就不算耽误差事儿了。”
“这不是吴大非要来给他那宝贝闺女买灯。走了走了，我们几个糙人就不叨扰你们柔情蜜意了。”
这插曲只延续了短暂光景，几人闹哄哄地出了铺子，翻身上马，沿街继续巡查。
“抱歉。他们都是习武的粗人，没什么恶意。吓到你了?”
辛容摇头，语气中略带谴责：“裴望，你同我说你今日休沐。”
她就说荆州卫是什么钱多事少离家近的美差，怎么裴望隔三岔五就有休沐日。她却一年到头连过年都在外奔波，不是在抄家的路上就是在刑狱里审人。
原来是告了假。
但能够频繁告假这一点也叫她觉得嫉妒。她就算病得在床上爬不起来了也得接着批公文或是出勤，找程平那个刻薄恶心的老东西批假压根没可能，他只会阴阳怪气地问辛容还能不能干活，不能干就去死。
辛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太舒服。
得裴望跟她换一换差事她才能舒坦点儿。
裴望闻言，略显无力地解释：“今日本来是休沐的，只是之前告过假，排班时调整了……”
说到一半，裴望放弃，自暴自弃坦言：“我就是想同你一道在七夕出来！”
“你别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
这话说得违心。
裴望如今十九，这样的身份，又有这么个差事，若是没什么雄心壮志，想要闲适余生早已足够。
而她今年二十有二，干的行当朝不保夕时刻有被灭口的风险，真实身份敏感到一暴露就得被拖去菜市口砍头，手上现银还少得可怜，也不知前路在何方。
辛容继续做手上的活计，压下心头徒增的戾气，转移话题道：“你同荆州卫的兵士们瞧着关系挺好的。”
裴望早年在军中打出赫赫威名，如今退下来，她本以为荆州卫会是敬仰尊崇更多，今日一瞧，到更似好友而非上峰与属吏。
“大家同在一处当值，自然说得上话。”
辛容腹诽：我跟辑事司那帮子人就没什么话可说。
耗了个小半个时辰，辛容终于将这四不像的莲花灯折腾完，回到主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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