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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能见到先生已是韩非的荣幸，韩非还想最后再求先生一件事情。”
韩非想让他自己的死成为这天底下的解不开的谜。
盖聂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韩非在想什么，再不违背他们殿下利益的情况下，答应他其实也无妨。
他没等韩非说完便点了点头承诺道：“好。”
韩非其实非常放心盖聂以盖聂的性格就算是韩非不开口，他也是不会传出去的，在韩非的眼里鬼谷的人似乎都很可靠，眼前这个人可是他认识的卫庄的师兄。
韩非看着那边的人，留给盖聂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想让他保重：
“以后最要保重的反而是盖先生你，死人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活着的人，尤其是盖先生还要陪在你们秦王殿下左右，秦国往后的路不会好走，先生也是。”
“盖先生从今往后要多加保重。”
盖聂闻言沉默了片刻，临走之前对着韩非一揖。
韩非看着他笑着摆了摆手。
盖聂离开牢狱的时候心情似乎有些沉重，他知道方才那一眼便是永别了，盖聂从前便看出来，韩非在小庄眼里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他将要死在大秦的国土上，他的死不只是韩国的悲哀，而是天下所有人的悲哀。
那之后盖聂听闻李斯也去了一趟牢狱，毕竟那里关押着的是他的师兄，他是不会不去的，听说李斯在那牢里待了几个时辰，再然后便是众人始料未及的韩非死讯。
李斯也意外至极，他根本没有料到，也不是他动的手，他不想让韩非死，他想让他的师兄活着，明明前几日一直他在牢狱里面看的时候还是一个好好的人。
韩非死讯报给嬴政的时候，他正要去取书架上的书，一个不稳手里的书简便掉在地上。
嬴政皱着眉头问道：
“你方才说什么？”
那个前来通禀的侍卫见他们殿下这个反应，哪里敢抬头，瑟瑟缩缩地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
“回殿下的话，牢狱那边传信说是韩非不知是何原因横死于牢狱之中，秦宫里的医师正在查死因。”
他原本以为会等来嬴政的暴怒，没想到嬴政只是怔了片刻之后反而平静地说道：
“知道了，下去吧。”
那侍卫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人头不保，一听令便赶紧打算出去，不料与嬴政过了一会儿又说道：
“盖聂先生可在外面守着，若是在便让他进来。”
那侍卫立刻又吓个半死，赶紧又道：
“是。”
嬴政看着面前的人抬头说道：“韩非的事情，先生想来都知道了。”
看刚才出去的侍卫一路的慌张模样，盖聂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于是便如实说道：
“九公子死之前，臣有去牢之中见过他最后一面。”
嬴政就着烛光，烛光落在他的身上是一片暖色，可落进眼睛里却是一片沉寂的光，嬴政跟着又问道：
“韩非都同先生都说了些什么？”
盖聂想起那一夜在牢狱之中见到韩非，便如实道：
“他说自己答应再来与殿下见一面其实并非也不是利益置换，而是因为士为知己者死，他曾视殿下为知己，可惜他与殿下站的角度不一样，不能一早为友，他不想告诉别人他的死因，却也不想欺瞒于殿下他死于阴阳家六魂恐咒，九公子希望有朝一日殿下灭韩国之时能善待韩国百姓，将他们也视为秦国的子民。”
如今阴阳家势大，已经有人做到了秦国护法这一个位置上，便是阴阳家地位很高，以占卜未来出名的月神。
嬴政自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坐在他这个位置上，自然要利用所有的他能用之人，将他们按在他们该有的位置上，他未必要事必躬亲，却要及百家之长，制衡各家势力，让他们都为秦国所用，为他所用。
若说嬴政眼底仅有的几个例外，一不过面前的盖聂，而不过远道而来的韩非。
嬴政叹了一口气，他忽然有些后悔那日在殿上当众处罚韩非，他后悔顺着韩非的意思把他关进了的秦国的大牢，也后悔没能去见韩非最后一面。
但是嬴政也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就算是后悔一个决策也无法轻易说出口，哪怕是对自己最亲近之人，嬴政当着他的面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
“先生，传寡人命令，以韩王规格在秦国土地上厚葬韩非。”
等到他们把韩国打下来，再把韩非的尸首送回他的家乡。
盖聂闻言一揖，他们殿下到底是真心喜欢与欣赏韩非的：“是。”
韩非入葬的事最后竟然还是由李斯来办，李斯和他的这个师兄斗了大半辈子，从入学的时候就开始明争暗斗，斗来斗去没有想到是今天这个结局。
李斯终于赢了韩非一局，当年他从楚国建立迢迢而来，冒死成为吕不韦的门客，就是为了效忠嬴政，他知道嬴政将来必定一统六国。
可没有想到韩非等不到那一天。
李斯对于韩非的死并不高兴。
盖聂在韩非的墓前见到了李斯。
盖聂如实沉声道：“李大人看上去并不高兴。”
看上去不如众人眼中以为的他那般高兴。
李斯看着面前冷冰冰的墓碑沉声道：
“先生大抵不会明白，这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师兄，从入学的时候开始起，我的师兄便处处压我一头，后来我想着我也一定要赢过我这位师兄，可是他如今人已经死了，我又要赢给谁看。”
盖聂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很明白李斯的心情。
李斯笑了一笑，袖口之下却攥紧了拳头：
“我这个师兄呀什么都好，就是天真了一些，以为这世界上当真又能逆流改变世界之势的人，这便是他的下场，我要让他在地底下看着，秦国才是那个能改变世界之势的人。”
能改变这个世界之势的人是他李斯效忠的，选择的秦王嬴政。
盖聂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墓碑。
似乎又想起了那个有些懒散却遮不住身上光华的九公子，过去死过多少人，将来又会有多少人死，等到秦国一统天下之后，天底下就只有一个国度，没有了各国的势力勾心斗角，这样的情况会不会好很多。
那时会不会不再有这样的人如韩非今日这般离开。
面前是冰冷的墓碑，身侧是望着墓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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