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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徐飞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往蟠龙沟的深处走去。
这路并不是朝村子的方向，而是通往山林更深处。
山路逐渐向上，看是上山的方向，夜路本就难行，加之山路大概除了村人祭祀之外平日是鲜少有人走的，路都几乎完全杂草遮盖，下方灌木横生，上头枝叶低压，极难通行，树林也越见茂密，树木参天高耸，葱郁粗壮，夜间的鸟啼犹似夜枭悲鸣，神秘莫测。
山路陡峭难行，徐飞这些在山林里狩猎谋生的人自然是没问题的，龙羽翎以前也经常参加野外战训练，自然也跟得上，为文职人员的岳麓就显得相当力不从心了。一开始还可以跟得上，可走了一阵之后，步伐就开始慢下来，气喘吁吁，一步抖三抖，两腿开迈的姿势简直像腿上坠了百斤秤砣。虽然他仍旧咬牙坚持，但意志跟身体素质原本就是两回事，一不小心，脚下不知道踩了石头还是什么，一颠就要跌倒了，所幸后面的龙羽翎跟得紧，手疾眼快将他扶住。
“休息一下。”
龙羽翎可不管徐飞他们的脸色，语气也不带商量的。
徐飞他们虽说不愿，但瞧见岳麓脸色确实难看，呼哧呼哧像拉破风箱一样，他们都知道岳麓是从城市里来的老师，想着平时肯定只是在学堂上教导学生，让他不带停歇地翻山越岭也确实是不怎么可能。
不得已，徐飞只好点头同意了。
龙羽翎扶着岳麓让他站稳，让他能喘口气休息：“怎么样？还好吧？”
“呼——呼——”岳麓似乎肺活量不够又运动过量地连连喘气，完全是筋疲力竭根本没法回应他，只抬手拍了拍按在他的手臂示意还好没事，这动相当自然，看不出半点不妥。
可龙羽翎却敏锐地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臂上好像要借力扶稳的手，手指的力量比平时稍稍多了几分力度。
好像话都说不出来的岳麓稍侧过脸来，在徐飞他们看不到的位置眼帘微压，这个如果不在近前的位置绝对无法察觉的细微表情，龙羽翎瞬间明白了，只是他同样面部不显，仍旧冷着脸神色不悦，丹凤目非常自然地眨了眨。
‘怎么弄？’
岳麓的无名指用难以察觉的力度，压了压龙羽翎的手背。
‘d计划。’
‘收到。’
这种仅限于两人自小的默契，以及通过无数实战经验、为应对长辈老师的战计划，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一个不着痕迹的动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d计划，一字记之曰——拖！
岳麓的体能其实就算还不到龙羽翎那么逆天，但也经常到野外考察研究，爬深山钻丛林那还真不算什么事，只不过这些徐飞他们都不知道，只当他是城市里文弱的普通老师。
现在情况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要复杂且危险得多，他们被带去参加祭祀，说是邀请，可里头却有了强迫的意味，至于后面会遇上什么实在不好说，而且学生们也都还在蟠龙沟里，为了确保安全，最理想的做法是能够拖到赵子军他们带警方的后援过来。
“可以走了吗？”
让岳麓休息了一阵，徐飞就过来催促了。
“啊，我休息好了，可以继续走了。”
就是这样，走走停停，途中岳麓尽可能地休息拖延时间，硬生生把半小时走出了三小时的效果。
好不容易，山巅总算是近在眼前，从山巅传来了“轰、轰”的声响，犹如闷雷般响彻山间，山中走兽均被吓起纷纷走避，躲在树中的飞鸟也被惊起四散。
及至山巅的位置，树林消失了，山顶的位置被铲平，形成一个开阔的平台。平台周围插上了火把，把顶部照个通明。
岳麓上到山巅，加弯腰撑腿地不住喘气，半天才缓过气，苦笑道：“平时缺乏锻炼，抽空还真得去做点体能训练。”
可以啊，戏不错！龙羽翎很有做戏做全套的自觉，朝他咧嘴一笑：“好，回去到警局训练场我给你开小灶做特训。”
岳麓愣了下，朝他一呲牙，可以啊，给他蹬鼻子上脸的！
那边的祭祀活动并未等他们就已经开始了，近数十村民在此聚集，他们团团围在四周，火光跳跃之下，他们站在原地，像一具具雕像。
如雷的响声是来自石舂擂动石钵的声响，村民中间空出来的空地上，一名祭司在跳舞。这祭司的衣饰也是非常独特，见他头上戴了斗笠形状插满了雉尾羽的头冠，面上戴了青铜面罩，身上挂了五彩的布条，舞动时犹如罗伞转动。最特别的，是他左腕上挂了一个铜铃，铜铃上拴挂了彩色的雉羽，而右臂握着一个长盾，那盾牌足有成年人高，盾上以绿松石串联镶嵌了一条龙的形态。此时山岳空灵，夜空星稀，那绿松石犹如青龙身上的点点鳞片，火光映照之下点点泛光，但闻石器击打声震，铜铃脆响连环，在金声振之中，祭司举了盾牌左右腾跃，上下翻飞之间，竟真的就像他手臂上蛰伏了一条青龙，起伏吞吐，神秘莫测。
龙羽翎瞧了一阵，看不出个所以为然，平日里也有逛过庙会，却也不曾见过这种祭神舞，不由得凑近岳麓，在他耳边压了声音问：“他们这是在干嘛？”
“萬舞。这是宗庙祭祀所跳的舞蹈。”
岳麓略侧首，轻声回答，“简兮简兮，方将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公庭萬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籥，右手秉翟。”
那是诗经中祭词，即使曲韵早已失传千年，可古朴的韵律却恒久隐伏在语调之中，岳麓这般轻轻读诵，也有让人穿越千古之觉。
琉璃珠般的瞳孔在火光下闪烁流华，侧脸在光影交割下更显俊美无匹，薄却优美的嘴唇因刻意压了声音而只见微微掀动，即使祭祀声响在侧震耳欲聋，龙羽翎却仿佛能听到那上下唇肉交贴后分离时轻微贴黏的声息，不知怎的，顿时炽热的气息从手臂蔓延开来。
此时就见祭司越跳动越剧烈，骤然石舂擂动之声骤停，所有人仿佛蛰伏的飞鸟般趴伏在地，他们尽数俯身时，只剩下高高在上的祭司，以及站立在场中的龙羽翎和岳麓。
祭司慢慢地转过身来，摘下面罩，面罩下的人，原就是村中的族长。
他看向场中除了他还站立着的龙羽翎和岳麓：“今日祭祀，有幸请来两位，实属难得。”
龙羽翎抱臂而立，眯了丹凤眼：“你们这算是邀请吗？”
族长看了一眼后面的徐飞等山民，笑道：“山中之人，没什么礼貌，请两位不要见怪。”
岳麓道：“族里的祭祖大礼，按理说，不会邀请外人观摩。”
“两位不是外人。我想岳老师大概已经发现我们是异族人了吧？”
既然事情说开，岳麓也不再遮遮掩掩，点头：“如果说你们是大风异族这一件事的话，确实是知道了。”
族长神情一冷：“岳老师，原本我们也不愿为难你们。其实到鲁阳县考古的队伍不在少数，可选择蟠龙沟的人却只有岳老师。蟠龙沟里的山民一直与世隔绝，原本以为你们只是挖些旧物就会离开，没想到事不凑巧，来了位警官。”
他看了一眼龙羽翎。
龙羽翎挑眉：“事无不可对人言，要是没做亏心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的话如剑锋利，咄咄逼人，刺得族长脸色难看之极。
“大风见载于古籍中，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比起他的锐利，岳麓的温和显得让人愿意亲近开口。
族长叹息：“岳老师，你可知道，我大风曾于上古叱咤，唤风如神，威风与九婴、猰貐同，千年来被压制在这种深山之中……其中无奈，旁人是难以感知的。”
“有能力的人有他的活法，没能力的人，难道就不能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吗？即便拥有异能又如何？”
思及之前遇到的杜薇、李旭，原本拥有自己的平凡幸福，却因为异能觉醒沦为恶兽，最后下场悲惨实在叫难以遗忘，“每日努力工、认真生活的人，他们不一定就想要这种呼风唤雨的能力。”
岳麓这话道理简单，族长一时也错愕当场。
可惜此时如箭在弦，对方已不可能放过他们，族长苦笑数声：“岳老师，你说得没错，只可惜我们祭祀已经开始了，就不可能停下来。”
“你们的祭祀到底是为了什么？”
岳麓早在之前就已经看出这个祭祀的不妥之处，“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萬舞是古时夏人祭祖典礼上的舞蹈，你们是大风，不应该祭夏人祖先，非其所祭而祭之，视为淫祀，淫祀无福。”
“我们要的不是福。”
族长无意隐瞒，“大风族人不似饕餮之流噬人为食，因此得以幸存，但夏王恐我族再生事端，命御龙氏一族以蟠龙之威镇我族于此，只要是大风族人，是走不出这蟠龙沟的。”
“你们大风族人能呼唤狂风。”
龙羽翎自然不会错过他话中隐藏的含义，“那营地的暴风，还有刮倒了成片林木压死盗伐林木的人，也是你们所为？”
“族长！”
徐飞跳了起来，似乎想要阻止，但族长挥手示意他不必紧张，坦然道：“现在隐瞒已经毫无意义。是的，确实是我们族人所为。”
“是谁干的？”
“是我！”
徐飞抢先认罪。
“不是他！是我！”
清亮的声音从旁插入，娇俏的女孩儿突然冲入祭祀中。
“俪珠儿？！”
“俪珠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族长和徐飞对于她的出现极为吃惊，徐飞更是对她向龙羽翎的坦白而大惊失色，“你、你不是要离开这里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里……始终是我的家，我就算要走出去，但最后还是回来的。”
俪珠儿眼中泪水汪汪，然而语气坚定，“而且我自己做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帮我顶罪。”
她转身看向龙羽翎，“那些人是我杀的。”
“不是这样的！！”
徐飞赶紧解释，“那日俪珠儿在山中採摘山蘑，遇上了那群匪徒，他们竟然想要……俪珠儿也是迫不得已，原本一直没有展现过的能力突然爆发，当时吹起的暴风把树林吹倒，也把那些匪徒压在树下……”
“我不是想要杀他们，只是想吓走他们，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事后你们把盗伐者的尸体都搬走了，搬不走的，就由徐飞负责暂时看管，避免被外来人发现。”
龙羽翎看向徐飞，当是在林子里的一箭，果然是为了恫吓靠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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